敲打打,唢呐的声音尤其尖锐,在风里时聚时散,述说着无尽哀伤。 她爬起来揉揉眼,见银九还没回来,便穿戴好出了门,隔壁院子就是冯老七和盗墓人的住处,经历那惊心动魄的一夜,他们可真不敢离得银九太远。 杜泉迎面碰见阿宝和杜峰,就停下来问:“伤……好些了么?” 杜峰身上的尸毒都拔干净了,整个人除了脸色苍白些,看起来还挺精神,见杜泉瞪着大眼睛瞧他,一下子就红了脸,低着头迅速回道:“好了,好了,没事了!多谢姑娘救命,日后用得着我们兄弟,还请一定要开口。我们黑蛇会的人一定会记得银家恩情。” 黑蛇会? 这名儿,听着倒是唬人…… 杜泉还没被人这么谢过,反倒比他还惊慌,连忙也俯身行礼,摆手说:“在山上,我还……打了你,扯……扯平了。” 杜峰笑起来,露出一只虎牙,倒显得面容没那么大煞气,他揉了揉鼻子说:“该打,该打,我们一向没什么规矩,总同人斗狠,挨打也是常事,你一个小丫头力气也不大,不疼的。” 杜泉也笑起来,一旁阿宝笑着看他们寒暄,随后将手上木盒递给杜泉说:“这里头是金陵城最好处的点心,姑娘快尝尝,徐家现在忙着操办徐庆葬礼,也顾不上招待人,垫垫肚子吧。” “好,谢谢。”她接过拎在手里,就见回廊尽头那里人来人往,举着灯火匆匆疾行,“叮铃铃”一串铃铛声传来,还有烧纸灰的烟味,她跳到栏杆上往外看,就见一伙道士进了后院。 “……来作法?” “嗯,是族里从道观里请来的,中午还请了僧人来超度了一回,可是族里人心不齐,另有人觉得单单超度不够,还得用些雷霆手段,将这里彻彻底底清理一番。死那么多人,怨气不散,若有不愿被超度的,就都打散了。”阿宝耸耸肩,似乎很嫌弃那些人的做法。 杜泉点点头,“也倒是,毕竟这大宅子不好好整顿一番的话,日后就真的没人敢来住了。”她要去找银九,就和他们分头走了。 她提着灯笼穿过回廊,到前厅给徐庆上了一炷香,大厅里点了上百只白烛,把里头照得白惨惨,周围也没人守夜,大概都忙着找银库的钥匙去了。 “下辈子,做……个好人吧,平平凡凡也没……那么不好。你这一辈子倒……是光鲜,可你……真的开心么?”她自顾自地说着。 “你怎么知道他不开心。” 杜泉回身,就看到银九独自一个人从门外走进来,他也给徐庆上了香,却没那么多感慨,牵着她手出了大厅。 “今日鬼市大开,想去看看吗?”夜晚风凉,银九停下来为她拢了拢衣服,低声询问。 杜泉也听过人们说鬼市,只觉得那是骗小孩子的故事,没想到,真有鬼市一说。 她有些好奇,双手插在袖管里,问:“鬼市在……哪儿?” “只要阴气够重,就能打开通道,鬼市并没有特定的地方。” “噢,那里好玩……儿么?”她小踏步倒来倒去,防着脚冻僵,她以为鬼市就和集市一样,小摊贩卖各种东西,“鬼来鬼往”逛街花钱。 银九垂眼看她,应是觉得她有几分傻气,于是勾了一下唇角,说:“好玩儿,去吗?” “那就……去吧。”杜泉揉了揉鼻子,总觉得他这话有几分敷衍的意思,而且,这黑咕隆咚的时候往鬼市里钻,不会有危险吗…… 可银九既然开了口,她就一定会答应,于是很快就被银九领出了徐宅,楼月生已经在车上等着,他们一上去便出发了。 楼月生路上难得安静,一直很认真地开车,杜泉看着窗外,觉得这条路似曾相识,待看到秦淮河时,才记起陆吾之前就把她带到这里。上一次是白日,没看到灯火阑珊的盛景,现在看着,真叫人大开眼界。楼月生开得慢下来,杜泉探着头往河里瞧,桨声灯影,六朝金粉,丝竹轻歌,仿佛回到了过去。 两岸灯火似乎故意要与夜色争辉,约好了时辰,齐齐撒在河面上,秦淮河从夜色中脱颖而出,像一条璀璨的长龙蜿蜒远去。 “古韵凌波十里欢,风摇画舫雨含烟;夜游惊艳思八艳,情洒秦淮不夜天。”[注] 她觉得耳边有人低低地念着什么,情不自禁地跟着吟唱,越唱越觉得心里有些惆怅,她看着两岸那些雕梁画栋的阁楼,在烛影重重中,似乎看到许多穿着宽袍大袖的人,他们笑着从车旁经过,扭头望着车里的她,还向她挥手呢。 真是热情好客的地方,难怪如此繁盛富饶……她盯着那些人,嘴角不由得扬起,心里也雀跃起来。 “杜泉。”她忽然打了个激灵,回过神就见银九正皱眉看着她,一手揽着她的腰。 “你睡着了。”银九抽回手,让她坐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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