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谢丛真打了多年交道,深知谢丛真擅长攻心,谢云殊这点微末道行,想在谢丛真面前面不改色,还差了点。 转念一想,景曦又对谢云殊有点愧疚——毕竟是她要谢云殊署名的,算是她坑了谢云殊一把。 被血亲拿刀子往心里扎的感觉,想也知道不会太舒服。 这日晚间,晋阳公主大驾驾临了谢云殊的后院。 她也不提谢丛真来信的事,只做不知,笑吟吟道:“本宫跟你说个有趣的事。” “公主请讲。”谢云殊道。 景曦笑道:“本宫的折子一到京中,引起朝中震动,辅国公府一见这阵势,顿时心生怯意,生怕本宫把世家得罪狠了牵连他们,二话不说往外放出消息,要跟本宫撇清关系。” 这话正戳中谢云殊的愁思,他一怔,抬起头来。 谢云殊看重血脉亲情,一向是旁人待他一分好,就要还回去三分。虽然对谢丞相失望,但真收到他言辞刻薄的信,还是一阵难过。 他怔怔看着景曦,不明白晋阳公主为什么毫不难过,甚至还笑得出来。 景曦越说越开心:“结果他们刚放出消息不过两天,吴王就跳出来,说要清查世家,现在世家全盯着他去了,辅国公府白白丢了个大脸,实在好笑。” 说完,她讶异地看了一眼谢云殊:“不好笑吗?” “……”谢云殊沉默片刻,低声问,“公主不伤怀吗?” 景曦明知故问:“本宫为什么要伤怀?因为他们要和本宫划清界限吗?” 谢云殊点头。 景曦笑了起来:“他们不值得。” “他们要是真拿本宫当亲人,就会设身处地考虑本宫的处境,而不是因为本宫做的事不合他们的意,可能连累他们,就二话不说直接割席——会这样做的不是亲人,不值得本宫感伤。” 景曦的话像是一把小锤,每一下都敲在谢云殊的心上。 他想:这话用来说晋阳公主和辅国公府的关系可以,用来形容自己和祖父,也是恰如其分。 祖父如果真的为自己考虑过一丝一毫,都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谢云殊疲惫地闭上了眼,满心酸涩冰冷。 他指尖冰凉。 下一秒,冰冷的指尖被温热包裹住了。谢云殊蓦然睁眼,只见景曦握住了他的指尖,轻声道:“何况,本宫又不差他们几个亲人。” 她看着谢云殊春水般动人的眼眸,微笑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若说亲人,你也算得上本宫的亲人。” 谢云殊僵在原地。 他凝视着晋阳公主娇艳的面容,明知道这句亲近的过了分的话很可能只是她的随口调笑,然而谢云殊却控制不住心头那一点不安的柔软与向往。 一片冰冷和黑暗里,乍现的那一丝温暖光芒,最令人难以推拒。 半晌,他轻轻回手握住了景曦的指尖。 第53章 酣眠 · 建州刘氏出事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使得晋阳公主府再度门庭若市, 以楚卫两家为首的建州诸世家纷纷上门拜见。 景曦七月到了晋阳,却一直没有大摆宴席宴客。眼看到了十月,又有建州刘氏的契机在, 索性把早就推了又推的花宴办了起来,借此宴客。 菊花的花期其实已经有点过了, 不复盛放时娇艳, 不过这次花宴本来也只是借个赏花的名头, 有没有花都无关紧要。 楚家家主性子比较急,在宴席上直接问了出来:“公主,刘氏一事……” “是本宫上奏的。”景曦一口截断了他的话。 很多人在下面悄悄交换着眼神。 景曦只做不见, 意味深长道:“竭泽而渔的事做不得,各位心里还是要多掂量——为了几亩地,就在河堤上动手脚,实在是不智的举动。” 一听河堤两字,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建州刘氏的家主但凡有脑子,就不可能把手伸到河堤上,这纯粹是被下面的蠢货坑了。 有些人难免生出兔死狐悲之心来。绵延几百年的世家,哪个都不是全然清白的, 更不可能连一个个田庄都分神关注。 宝河河堤一事,终究没有死伤太多人。对世家来说, 死几个人不是大事,刘氏真正倒了霉,是因为胆大包天动了河堤。如果他们用了别的手段,根本就不至于把全族牵连进去, 最多拖两个替死鬼出来顶罪。 他们还尚存一点侥幸之心,景曦却清楚地知道, 此事实在犯了太多忌讳,绝无转圜余地。 且不说河堤,皇帝生平最忌讳地方官与当地豪强勾结:宝陵乡乡民难道真是个个懦弱不敢往上告状?恐怕不尽然。真正阻挡他们的,是凤鸣县父母官牵涉其中。离开所在的县城需要县衙签发的路引文书,凤鸣县衙只要扣住文书不给,敢私自离开凤鸣县的就都会被打为逃民,县衙可以直接把他们抓起来下狱。 地方官吏和豪强联合起来一手遮天,皇帝怎么可能将他们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景曦笑了笑,敲打道:“各位对家中的事,还是多多少少过问一二为好。” 有人开口问:“请问公主,损毁河堤该如何处置?” 损毁河堤的罪名写在律例里,这句话真正想问的是建州刘氏会被怎样处置。 “律例怎么写的?”景曦道,“英宗时就已经有了先例,何必明知故问?” 英宗时的先例是满族斩首。 其实刘氏的罪名还没有最终判定,但这几日私下里来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