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身份主审,三司列席,他一个七品芝麻官竟然能够与三司同席! 邓文诚之名一夜之间轰动朝野。 这些对他来说太意外了,邓文诚为人虽然耿直古板,但是却并不傻,他得罪的是当朝太傅的女婿,却除了案件之前上官的警告叮嘱和请命书传到京城之后,有过一次有惊无险的意外之外,半点威胁也没有遇到过,事情进展的实在是太过顺遂了,可他思来想去也不明白谁能帮他说话。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放下心头疑虑,专心审理案件。 案子虽然过去十年,可人证物证都有,又受上头重视,相干人等都十分配合,审理得很是顺利,半天的嘴仗功夫,一应人犯都判罪并带下去了,三司长官走了,围观百姓也陆陆续续的散了,邓文诚坐在“明镜高悬”牌匾下缓神。 不经意抬头看向公堂门口,他突然目光顿住,眼睛也睁大了,霍的站了起来。 门口的百姓已经散了大半,他一眼就看见了其中一个美妇,她瞧着约莫三十出头,身量颇高,脸庞白皙,杏眼跟他目光碰到的时候透出一丝戏谑,眉眼之间有他记忆中已经模糊的那道影子,她眉心一点胭脂痣......也跟他已经死去多年的表姐位置一模一样。 他奶奶活着的最后那几年里已经糊涂不知事了,总是念叨表姐林二春,说她不听话在额间点了一颗胭脂痣,就是受苦受难的命,以此告诫家中新添的重孙女不要往额头点胭脂红,哪怕这是时下流行的装扮。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妇人居然冲他眨了一下眼睛,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邓文诚目光一紧,双手撑在面前的桌面上,他几乎以为下一瞬她会冲他招手,大声喊他:“邓文诚,你过来!” 那些原本已经慢慢模糊的记忆突然又无比清晰起来。 “今天我们来讲一个邓小毛的故事......” “你是男人就得让着女人,我是你表姐,你帮我点忙也是应该的......” “邓文诚,我一直跟你说要遵守法令,让你背着那些条例,今天还有一句话要你记着,律法虽然必须要遵守,这是立身之本,但是也不是所有的律法都绝对正确的。你长大后要有自己的判断。” “你得先想想你自己是不是可以做到,换做你是不是就能够比别人做得好,要是你也做不到,就别一开始给人定罪。” “......” 在他懵懂无知的孩童时期,有一个人霸道的给他灌输了诸多道理,也不管他怕不怕,能不能懂不懂,不准他反抗,强行要他背的滚瓜烂熟,不然拖着他就是揍他一顿屁股,还不许告状…… 那时,他是怕她的,也偷偷在心里骂过她,恨不得她赶紧离开自己家,他爹娘和奶奶都没有打过他,她林二春就是住在他家的讨厌鬼,凭什么骂他打他?可林二春不会纵着他,而他也不敢反抗。 不过短短几个月,她给他的童年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了,以至于后来她离开了后山屯,离开了虞山几年了,他依旧记得这个表姐,有几次调皮捣蛋做了错事了,晚上做梦都是她挥舞着大棒凶巴巴的要揍他。 他以为他一直是怕她,厌她,可等收到她的死讯的时候,那时他已经十二岁,上了几年学,也开始懂事了,他难过了几日,还忍不住偷偷去了柿子林里哭了一回...... 这么多年过去了,自从奶奶去世,家里再也没人提及林二春以及和她有关的一切,就连那年她在家酿的柿子酒都不再酿了,邓文诚对她的长什么模样都记得不太清楚了,却依旧记得她霸道的给他讲的每一个故事。 这些故事这些话影响了他的一生,比给他启蒙的父亲影响更深。 到了如今,即便他已经成年,成了一方父母官,她也早就远离他的生活,再也不可能来揍他了,可不管是为人处事还是为官本职,他总会不自觉的按照这些融进他骨血的故事去行事,去自律,去律人。 公堂门口那妇人已经转身,正要离开,他官服也顾不得换,慌忙跟了出来,身后师爷诧异的叫了他一声“邓大人,您看......”他压根就没有听见。 可还是晚了一步,他从衙门出来,那妇人已经不见踪影,他望着南北人来人往的街道呆呆的出神,良久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低喃:“真是累傻了,眼也花了,怎么会是呢......” 他是亲眼见过她犯案的卷宗,家里再没人比他更清楚她犯的罪行。 她居然是童氏媳,童柏年和童观止去世之后,她一个妇道人家居然养私兵杀手大开杀戒,蓄意报复,在青州府酿成多起惨案,造成很大的人员伤亡,其中就有曾经风光无限的平凉侯,除此之外,她还包庇勾结蒙古人,朝廷给她定罪是谋反。后来,她消失在盘龙岭的断崖下……死了。 这些罪名,她说是罪有应得也不为过。 这么多年,邓文诚始终都觉得不敢相信,那个胖乎乎的强迫他背诵故事的霸道表姐会是卷宗中那样罪行滔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