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过去的尸体越发形单影只的可怜。 民间有“不出十五就算年”的说法, 今天才是正月初二,空气中仍旧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外面街上也有好些炸碎了的爆竹碎屑,风一吹,那满地的红色纸屑便打着卷儿的吹起来一人多高,叫人不自觉心里发毛。 一位刚满十三岁的少女死了,从出殡到去衙门,自始至终竟没有一个家人陪同。 庞牧也是当爹的,此时不免有些迁怒, “去何家叫人。” 姜峰被他话中冷意激得一抖,本能地看向蔡文高, 后者点头拱手道:“衙门上下自然唯公爷马首是瞻。” 他如此配合, 倒叫人不好发狠了。 有雾,地面又湿滑,运送尸体的队伍渐渐落在后面, 晏骄和庞牧一行人一马当先到了衙门之后拒绝了蔡文高上热茶、上早点的邀请, 立刻要求见当日去何家验尸的仵作。 那仵作姓宫, 今年五十多岁了,有着仵作队伍中九成以上成员们的共同特征:是条老光棍。 衙役上门时他刚起来热了两个素包子,还没等吃上一口呢就被提了过来。 “小哥,劳驾问问,这大过年的,大人唤我作甚?” 别是哪儿又死人了吧? 那衙役自己还不大清楚呢,只没好气的指了指天道:“听说是京城里来了大人物哩,要找恁老问个话。” 对他们而言,自家知州相公已经是一等一的大人物了,可今儿一见那传说中的定国公,只觉得腿肚子都要打转转,竟是形容不出的不怒自威,哪里还敢耽搁呢。 宫仵作在衙门后头赁了一间小屋子,不过几十步路的距离,差不多是晏骄他们刚坐热乎,他就进来了。 知道了上头坐的是京城来的大人物之后,宫仵作不敢抬头观望,老老实实跪下磕了头见了礼,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大人传小人来所为何事?” 仵作地位尴尬由来已久,算是历史遗留问题,饶是前有传奇人物张仵作,后有晏骄这朵奇葩共同努力,广大同行们的社会地位也没能达到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京城周边和府城以及大地方比以前重视了罢了。 晏骄见他头发花白,身上的黑布棉袍也被洗的起了毛边,佝偻的脊背犹如一张年久失修的弓,心中就有些不是滋味。 仵作不是官身,甚至也不能算作吏,被世人忌讳不说,也挣不来几个钱,算是典型没钱没地位的工作。 “罢了,你且站起来回话。” 宫仵作听见是个女音,顿时联想起某些传闻,禁不住往那边瞧了一眼,“您莫不是” 蔡文高才说了一个大胆,就被晏骄拿眼神堵回去了。 “我是晏骄,”晏骄点点头,“咱们算是同行。” “不敢不敢。”宫仵作惶恐的道,心中却忽然涌起一点莫名的喜悦和宽慰。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哪怕你明知自己不能更进一步,可知道有些素未谋面的朋友们成功了,总会觉得与有荣焉,日子好像也有了指望似的。 不同于大部分女人擅长过日子,老光棍儿们的生活往往一团糟,庞牧见他短了一截的袖子里露出来的手腕都冻得通红,便朝蔡文高看了一眼,后者闻弦知意,忙道:“来人,上热茶。” 宫仵作受宠若惊的接了,先谢了蔡文高,又朝庞牧投去感激一瞥。 在蔡文高手下干了几年活儿,对方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他门儿清,现在一反常态的体贴,哪里是没来由的? “昨天你去何家验尸了?”晏骄问道。 蔡文高不禁飞快的看了她一眼,虽然立刻就被觉察到的庞牧警告了,可心中还是忍不住道:这位晏捕头对待宫仵作的态度,可比对待自己和气太多了…… 宫仵作只浅浅的啜了一口,又将那微烫的茶碗捧在掌心取暖,听见这话,忙小心的将茶碗放到旁边小桌上,“是,死的是何家的女儿,大名何阮,今年十三岁。” “死因?” “母体虚弱,胎儿健壮,又服用了过量的打胎药,以至胎死腹中,一尸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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