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比前一声嗓门更洪亮,连嗑瓜子儿的七大姑八大姨也停了嘴,整个大厅一时静得让人心凉,只间或有几声碟子相撞的清脆声响。 “听见了,外公。”谷陆璃复又挑起眉眼,语气平和而淡然,直视着陆女士那张吓得苍白的脸,也不知话到底是说给谁在听,“我不走。” 陆女士一张脸这才好看了些许。 可纵使谷陆璃低了头,老爷子牛脾气一上来,也不是那么好消散的,他手握着手杖柄段,瞪着谷陆璃胸口不住上下起伏,谷陆璃也不知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大气性,既然她也算是主动“羊入虎口”跑了这么一趟,那么该受怎样的呵斥与奚落她心里也有数。 她正对老爷子挺胸抬头坐着,视线微微向下垂落,手下意识揪住膝盖上悬着的桌布缠绕在指尖,紧紧攒着一个角。 她身边那半大的孩子窝在自己妈怀里,嘴里塞着手指头,好奇地流着口水看着她。 “大喜的日子,您也别生这么大气。”陆女士的大姐做了半辈子的老好人,也算是家里唯一会护着陆女士的人,她起身往老爷子身边空位坐了,轻声细语地劝他道,“阿璃也还是个孩子,没长大的,您跟她置什么气?” “她不孝顺!”老爷子闻言吹胡子瞪眼莫名就给谷陆璃也扣上了这么一顶大帽子,谷陆璃今日份的“不孝”罪名已经收到超标,嘴角忍不住抽了一抽。 “那叫不懂事,”陆家大姐温良地笑了笑,“我家那妞儿您原先也嫌弃来着,结了婚有了孩子,您不就说她比原先懂事儿了也孝顺了?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可不就是还没长大么?现在的孩子懂事儿得都晚,一个样。” “她还小啊?虚岁也30了!30岁没嫁人,她还能嫁出去吗?我早晚被她气死!老脸都让她丢尽了!”老爷子提着手杖又不住往地上“笃笃”磕,抬手一拍自己脸颊,“丢人呐!” 他奚落完谷陆璃,连点缓冲都不带地转脸又去奚落她妈,话说得越发难听:“你说说你都是怎么养孩子的?丈夫丈夫你栓不住,离婚了;孩子孩子你教不好,没人要。你还有什么用处?我当年怎么就生下你这么个窝囊东西?!等你老了——” “等她老了——”老爷子越说越激动,抖着一只枯皱的手,颤颤巍巍地凌空狠狠戳着陆女士憋着眼泪与惊讶憋得通红的鼻尖道,“谁给你俩养老准备后事?死在家里都没人知——” 他话没说完,突然“哗啦”一声巨响,紧跟着几声惊呼硬生生将他话音截断。 老爷子骇了一跳,猛地闭嘴磕到了牙,浑身一震转头,只见原是谷陆璃下意识一使劲儿,拽着桌布站了起来,她手上还攥着一把桌布角,随着她动作“唰啦”又是一声,桌布带得满桌餐盘都往前移了位,“叮哩哐啷”一阵乱跳,倒了一大片,那一桌人推开椅子赶紧往起跳。 “啪啪”几声脆响,谷陆璃手旁的碗碟挨个摔碎在地板上,大表姐“呀”地尖叫搂紧了怀里孩子,她和她表妹怀里的俩孩子“哇”一下同时吓得大哭起来,小孩儿尖利的嗓音瞬间将谷陆璃心里压了许久的怒火点炸了。 满厅堂七大姑八大姨瞬间团团围了上去,一窝蜂地开始哄孩子。 老爷子浑浊老眼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盛景”,瞪着谷陆璃,手指颤抖:“你......你......” 陆女士惊得抬头,手足无措得居然也跟着哭了出来。 大厅里霎时乱成一团。 谷陆璃冷着脸,面无表情松开手中桌布,露出攒得发白的指节,两手一拨,拨开眼前颇与众不同,正叉腰指责她故意使坏,吐沫星子乱窜的俩远亲,踩着双略带了些跟的皮靴,将地板踏出了清脆的声响,一步一步走到老爷子的指头前,气势足得连老爷子都莫名给震慑住了。 “真对不起啊,外公,我把刚才说的话收回,”谷陆璃探手拽住了莫名哭得很伤心的陆女士,还歪头礼貌地冲老爷子用了敬语,嗓音尤其得稳,“我们母女碍您眼了,现在就走。” 她话音未落转身扯着陆女士出了门,哭哭啼啼的陆女士让她拉得一个踉跄,跟个孩子似得 茫然跟着她,老爷子在她俩身后愕然一怔,反应过来咆哮大吼:“谷陆璃!你给我站住!” 这一声震得满厅人都扭了头,全场鸦雀无声,连俩孩子都止住了啼。 谷陆璃临到门口闻声回首,淡淡扯出了朵讽刺的笑,掀着眼皮觑了满场,张嘴就用普通话抑扬顿挫地堵了所有人一句不甚文雅的方言,愣是把俚语骂出了一股子文言文的味儿:“劳驾各位都管好自个儿吧,咸吃萝卜淡操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