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如今已经知道他身份,是侯爷跟前最得力的师爷,有时侯爷行事也问他的意见,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注意自己? 这问题太荒谬了,不敢问下去。抑或是这些聪明人,记性格外的好,偶然见过就记得了。 “你出来有事?去吧。” 汪鹤龄不欲多说,负手缓步离开了。 留下落云一个,捧着红透的脸惊疑不定。 后来又见过,那是腊八节。在外院侯爷的书房外,他朝她招招手,好像两人识得已久非常熟稔似的。她这样的人,生来就是下人,虽姑娘待她好,但心底还是存着自卑,在她瞧来,他是座多么巍峨的山啊。 攀不得,也不敢攀。 他随意招招手,看她迈着迟缓的步子迟疑地走来,汪鹤龄也不看她,状若无意地道:“今儿隔壁郭家大爷过来送的腊八粥,我不喜甜,你来,给你喝了吧。” 落云张口结舌,连连摆手,“我……不行……” 汪鹤龄负手朝前走,走出三五步,转过头来,那张总是很少见笑容的脸上,多了一抹霁色,“不要怕,你来。” 落云怔着,琢磨着该如何措辞,汪鹤龄不理她,已经自顾自地朝自己院子的方向走。 落云回头瞧瞧书房方向,又瞧瞧他去的路,不知怎地,竟生出一种好奇心,想去他身边看看,想再多了解这个人。 她心脏砰砰乱跳,从没试过这么紧张,即便在侯爷面前,心跳也不曾这样剧烈。 他的院子很小,就在顾长钧书房旁的跨院,两间房,书房卧室是一起的,对面是宴客下棋喝茶的地方。 落云在门口踯躅,汪鹤龄抱着个罐子,用勺子盛了一碗粥放在炕桌上,淡声道:“趁还没冷,吃吧。” 他屋里连炭盆都没有烧,只有一只小泥炉子,上头烧着滚水。 汪鹤龄从角落里翻出一只落了灰的手炉,擦干净,添了块炭进去,转过身来,见落云还在怔着,他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头,“愣着做什么?” 这一声掺杂了几分不耐烦,落云心里一顿,忙顺从地进来了,立在炕前,手足无措。 汪鹤龄把手炉用夹棉套子裹住,递给她,“我不爱用炭,你若嫌冷,抱着这个。” 落云屈膝道谢,接过来,两人指尖相触,暖的手炉和他冰凉的手,落云忙退后了两步。 汪鹤龄温笑:“吃吧,要冷了。” 落云硬着头皮坐下去,拿起汤匙吃了一小口。 汪鹤龄坐在她对面,从袖中掏出洁白的手绢,伸臂过来沾了沾她的嘴唇。 落云想躲的,没能躲开。长大了眼睛失魂地怔望着他。 汪鹤龄似笑非笑道:“最近你常常观察我?” 落云猛地呛了。 “上回在老夫人那,你眼睛在我身上,没移开过。” 他说的是肯定句,说得她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去。 “我……我没有……” 无力的争辩,他显然不信。他轻嘲:“何必偷偷摸摸?你也不小了,懂得男女之事了吧。” “我没有!”落云是真的慌了,她站起来,腿都在打颤,脸上红云密布,扬声道,“您怎么……” 汪鹤龄盯着那帕子,白色绢布,上面一丝花纹也无,像他这个人,冷的,孤高的。中心一点水晕,和半抹唇脂的粉…… “下回,换个色。艳粉,俗得很。” 说完这句,他将帕子攥成一团,轻轻一抛,抛落在地,接着他的鞋在皱了的帕子上踩过,经过她什么,连个眼神也没再赏给她。 落云说不出此刻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感受。 紧张,害羞,恼怒,屈辱?都有吧? 汪鹤龄已步入寝居,从书架上取了本书拿在手里瞧,似乎是不准备再理会她了。 落云咬牙蹲身行了礼,默默退了出去。 出了门,她提步狂奔,眼泪控制不住,一股股朝外涌。 他凭什么?他凭什么说那种话? 他凭什么把她随意喊来如此奚落戏弄? 她该是恨的、气的吧?可为什么,抽屉里那盒艳粉色的唇脂被丢到外头去了,后来果真没用过。 ** 此刻,落云望着眼前的人。 这是个为达目的无所不用的男人。 他做任何事,都有目的。 比如忽然与一个不起眼的婢子交谈、示好,甚至睡在一起…… 落云抿了抿唇,连虚礼也免了:“你寻我,还有何事?” 汪先生凝望着她,沉默着。 即将结为夫妻,婚期就在眼前了。 她冷漠如斯,恍若根本不想见他,带着不耐的语气,看也不愿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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