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心里头有什么在裂开,碎掉,恍然听得分明。好像那唯一透着光的地方给黑暗笼住了,再怎么睁大眼睛,也看不明前方。 下一秒收回目光,她麻木地去拧了帕子。 没多会儿,宁太太告辞离去,陈氏又和顾老夫人屏退旁人说了会儿私话,周莺一直没机会解释今日之事,到了傍晚熬药的时间,就听说顾长钧从山西回了来。 ** 锦华堂屋里在说话,侍婢们都在里头服侍,落云给周莺打发去小厨房取新酿的果子,此刻茶房就只周莺一个,她抱膝坐在螺钿小榻上,瞧炉子上的热水咕嘟咕嘟冒着响。 她能看出来,顾老夫人希望这婚事能成,也希望她有好日子过。说出实情,老夫人会如何?拒了这桩婚,将来传出风声,先是叶九,再是宁二,她一个都瞧不上。一个养女,真当自己是侯门小姐了?眼高于顶还想找什么样的人? 届时老夫人、三叔、二婶他们,都会觉得很麻烦吧? 她没给这个家带来什么好处,有的,就只是无尽的麻烦…… 且婚事向来凭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和宁公子愿不愿,长辈们真会在意吗?只会觉着是他们不懂事,多半还会劝,“夫妻相处,多忍一忍就好了。”她过去见过许多人这样劝养母,也听过郭家太太这般劝郭芷薇出阁的姐姐。 周莺捂住脸,忍不住哭了。她再懂事,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未来的丈夫那样待她,她怎么会不怕呢? 廊下传来窸窣的步声,有人出来了。周莺怕给人瞧见自己哭,忙抹了把眼睛站起身。 北鸣探头朝她笑:“姑娘,今儿侯爷在路上受了点儿轻伤,不敢说给旁人,怕瞒不住给老夫人知道,小的怕出去买来不及,想问姑娘能不能在老夫人药房里找点散淤的药?” 周莺勉强一笑:“行,北鸣小哥稍等。” 北鸣行礼谢过,又道:“好姑娘,千万瞒住了,可别跟老太太说。侯爷知道,扒了小人的皮。” ** 柏影堂,顾长钧解了长衫,半边臂膀在外,刚抹了药,自个儿捏着帕子轻轻擦拭了一遍。北鸣在一旁,一面拾掇药瓶,一面笑道:“莺姑娘听说侯爷伤了,忙不迭去小厨房弄汤药,说待会儿送过来,叫小人留着门儿。” 顾长钧的动作顿了下。 北鸣收拾了屋里,从里头抱了顾长钧换下来的衣裳出来。 顾长钧在屏风后穿衣时,就听外头一个怯怯的声音:“三叔?” 周莺捧着罐子立在外头,候了好一会儿才听里头一句迟疑的“进来”。 挑帘进去,屋里的药味还没散。周莺见顾长钧恍若无事般走出来,借着榻边小灯昏暗的光晕上下打量他一番,“三叔伤得重吗?” 顾长钧有些不自在。许是屋里太闷,许是不习惯对着一个不太熟的晚辈姑娘。 他板起脸,用凌人的威压掩盖了自己那点儿不自在,淡漠地抿了下唇。 “无事。” 周莺点点头:“三叔为了家里在外奔忙,侄女儿不能为三叔解忧,只能做点汤汤水水,给三叔补补身子。” 边说边跪到榻旁的小几边,用汤匙分了一盏汤出来,周莺仍是不敢瞧他,给自己壮胆似的不停说话,“北鸣哥说三叔是淤伤,侄女儿用麻黄赤芍调了桃仁露,还是跟林太医学的方子,虽跟太医开的药没法比……” 不经意抬眼,他不知何时已坐到面前来,隔着那张矮几,她仰着头,眸子不经意地撞进他深邃的眼底。 她双目微肿,还透着淡淡的红,明显是哭过的。 这双眼睛被眼泪濯洗过,越发澄澈透亮,瞳仁里清晰地倒映着他的影子。 顾长钧下意识捏了下袖口,不自在的感觉在逐渐增强。 周莺对上他冰冷的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僭越了吧? 她这样聒噪…… 周莺垂头,站起身退后一步行了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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