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具,正面的墙上摆着一架彩绘戗金花卉纹博古格,前头是一张黑漆撒螺云龙纹平头案,陆湘就坐在这平头案前翻看书稿。 听到响动,陆湘抬起头,见是赵斐,便放下书稿站了起来。 “六爷。” 赵斐目光晦暗不明地打量她一下,见陆湘神色莫名有些哀泣,默不作声到了书案前与她相对。 “坐下吧。” 陆湘依言坐下。 “这是从沈约家里找到的提纲,想是先祖留下的。” 陆湘木然点了点头。 这份提纲的确是沈平洲的手笔,最早动了编书念头之后他就着手拟写的提纲,后来几经增删,最终定下了这份提纲。提纲上将全书分为上下两卷,每一卷各有九篇,沈平洲倾尽毕生心血完成了上卷和下卷的前三篇,沈约接手书稿之后,花费几年时间完成了第四篇的大半,如今还剩下《纺织》《酒曲》《舟车》《珠玉》《锤锻》五篇。 “你要替他把剩下的做完吗?”赵斐问。 帮他? 陆湘自然想帮沈平洲。 可这件事并不是想不想帮,而是她有没有能力帮。 什么锤锻,什么舟车,她虽然认识里头的每一个字,却并不懂提纲在说什么。 陆湘摇了摇头,坦白道:“我不懂这些。” “一点都看不懂?” 陆湘拿起提纲,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纺织》和《酒曲》能看懂一些,《珠玉》能看懂一半。” 她在宫里呆了一百多年,虽没有长什么特别的本事,但金石玉器见了太多,能知道个子丑寅卯。 “那就从《珠玉》开始。”赵斐淡淡道。 陆湘有些怨念的看向他。 编书那是士林大儒才能做的事,她不过识得一些字,看过一些话本,哪里就能编书了? “六爷说笑了。编书这些事,您或许可以,对我来说却是不能。” “我?”赵斐自嘲一笑,“我每日作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若要我来编书,只怕到我死的那天都没写完一篇。” 陆湘愣住了。 赵斐是个习惯把“废人”“没用”挂在嘴边的人,以前陆湘听他这么说,总是觉得他这个人可恶,今日听他轻描淡写地这么说,突然感到了一丝难受。 不管是沈平洲还是赵斐,他们都是比自己聪明、比自己更有用的人。 沈平洲倾尽毕生心血,留下了这套书稿,赵斐弱不禁风每日连画画都只能画一炷香,而她空有一百多年的长寿却一事无成。 短短一瞬,陆湘的思绪却已划过百年。 “可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编书。” 赵斐看着她,忽然心中一动。 “你可以先试试,成与不成,我替你掌眼。” “真的?”陆湘没想到赵斐会主动开口说,顿时大喜,“六爷愿意帮忙?” “我之前没帮?” 赵斐话里有话,可这话果真说得陆湘心虚。 若是他没帮忙,沈约家里的书稿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六爷恕罪。”陆湘难得地向赵斐低了头。 赵斐唇角微扬,并没有乘胜追击,难得温和地问:“你打算从哪一篇着手?” 陆湘想了想:“《舟车》和《锤锻》我是一点都不明白,另外三篇多少知道一些,我……我想试试《珠玉》篇。” “宫里金石玉器的典藏不少,的确是更容易些。” 赵斐从陆湘手里拿过提纲,仔细翻看了一下,“沈平洲这份提纲其实给的很细,连参阅的书目都写好了,你看这三本书,璃藻堂里就有,只有这本《石经》在父皇的御书房里。你先把这三本中需要的部分摘录出来,我再想办法拿出来给你。” 他说的有条有理,陆湘也听得直点头,仿佛编书真是一件容易的事,她立刻就能挥毫泼墨完成沈平洲的遗愿。 “不过,哪些内容是我需要摘录的呢?” 赵斐看着陆湘,犹如看着一个傻子。 “当然是跟《珠玉》有关的内容。” 陆湘默不作声。 赵斐冷笑,半晌后方敲了敲书案:“你先去璃藻堂把要用到的书找齐,再来长禧宫找我。” 他放出这话,陆湘脸上方有了笑意。 “多谢六爷。” “这提纲你抄录一份带回去看看,我也再看看。” “好,那我现在就抄。”陆湘轻快地应下了。 提纲并不长,只有七八页,也不是满满当当都是字,想来一刻钟的时间就能抄完。 想到自己可以帮沈平洲完成毕生心愿,陆湘的心情颇为激动,若不是赵斐在场,她几乎想哼一只小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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