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都戛然而止,再没有半点声息! 太极殿上,只闻刀刃缓缓抽离人身体的声音。 萧太后踉跄了两步。 胸前背后的鲜血根本捂不住,如泉涌似的朝着外面流淌,她终于转过身来,看清了自己的背后—— 那是一张何等熟悉的脸? 是她亲手养大的嫡长子,为他斗过宫里诸多宠妃,为他逼迫着当年不足七岁的定非世子顶替他赴死,甚至为了他同意将自己的女儿远嫁鞑靼…… “琅儿……” 萧太后看见他拿着刀,静默地站在那里,却不敢相信方才发生了什么。然而身体的痛楚是如此清晰明了,以至于她无法安慰自己,这只是一场噩梦。 沈琅一双眼底掠过了片刻的不忍,然而转瞬便成了那种帝王独有的冰冷与无情,天下人在他眼底也不过都是草木! 即便这是他生身之母! 他提着刀,凛然道:“社稷危难,此番委屈母后。只是当年之事,确与儿臣无关,乃母后擅作主张,强行以燕氏的性命作为要挟,迫使年纪尚幼的定非世子代朕受过!朕当年不知世事,这些年来每每念及却总为之辗转反侧,常思己过!如今他回来了,也该是母后幡然悔悟的时候了!” 谢危自己没提,然而沈琅等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相继将当年的事情抖落得七七八八。 朝臣们已经能据此猜测出二十余年前的真相—— 从来就没有什么忠君救主,当年年幼的定非世子,不是自愿去的,而是为了燕氏的安危,被萧太后胁迫着李代桃僵,去叛军阵中送死! 只不过,这些话在沈玠听来,都是一片迷雾。 他根本不知道沈琅在说什么。 在眼见着沈琅的刀穿过萧太后的身体时,他脑袋里已经“嗡”的一声,几乎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沈玠素来知晓,自己与皇兄、与母后,并非一样的人。可他以为,血脉亲情维系,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做出相残之事! 甚至方才谢危说出那话时,他都不认为他说的那些会真实地发生。 然而此刻…… 他只觉眼前站着的皇兄已变成一头嗜血的野兽,一时间竟激起他胸臆中不多的血勇之气,上前便推开了他:“你做什么?!” 萧太后已奄奄一息。 沈琅那番冠冕堂皇的话,简直让她觉出了一种天大的讽刺! 沈玠半跪下来将她捞在自己怀中,一声一声地唤:“母后,母后!” 萧太后眼底便两行泪落。 临死之际,她竟惨然地笑出声来,也不知是笑这荒唐的老天,还是笑所谓皇家的亲情,又或是笑可怜可悲的自己:“哈哈哈,报应,报应,谁也逃不了!谁也逃不了——” 那声音在最尖锐高亢时,戛然而止。 喉咙里温热的血从她嘴里冒了出来,她无力地挣扎了两下,终于颓然地瘫了下去。 沈玠哭出声来:“母后,母后——” 但他只是个孱弱的人。 既没有勇气向自己弑母的皇兄质问,也没有勇气向作为始作俑者的谢危复仇,只能抱着萧太后的尸体,痛哭流涕。 谁能想到,前后根本没用半刻,沈琅竟然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朝臣们只觉心底发悸。 便是一路杀过来的天教义军都觉得不忍入目。 万休子都愣了半天,然而紧接着便抚掌大笑,连自己腹部的伤口都没顾及,抬手指着这太极殿前染开的血泊,兴奋道:“看见了吗?天潢贵胄啊!这就是高高坐在紫禁城里的天潢贵胄啊!市井鼠辈都未必做得出这等丧尽人伦的惨事!天潢贵胄?我呸,猪狗不如才对!哈哈哈哈……” 他话说着竟朝地上啐了一口。 轻蔑之态,溢于言表。 唯有谢危,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竟似有些惋惜:“死得太容易了……” 周遭在寂静之后,多少起了几分议论之声。 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落在沈琅脸上。 他手里还提着染血的刀,也大约能猜到众人都议论他什么,只是眼前这位旧日的帝师是什么性情,在方才已经展现得淋漓尽致! 如果不做出选择,死的便会是两个人! 既然如此,倒不如他先给萧太后一个痛快。 沈琅看向谢危:“当年的事,你是知晓的,都是母后擅作主张。你原是朕的伴读,可朕这些年来竟不知晓。你又何必瞒朕呢?如若你早些告知,朕必向天下下达罪己之诏,为你讨回一个公道。” 可真是做皇帝的人。 谢危看着他,唇边浮出一丝笑意,竟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来一指:“那她呢?” 他手指过处,无人不心惊胆寒。 但最终大多人都是虚惊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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