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一般灌入她耳中:“你的身世,我知;我的遭逢,你晓。生来老天便没给你我当孱弱废物的机会,你要受千般煎熬、万般捶磨,才能成个模样!梅瓶有隙不可弥合,可你生来若只配当块铁,便该知晓,你没有那样脆弱,便是被人打断了骨头,也要重入炉中淌血忍辱,铸成新的模样!” 姜雪宁眼底忽然缀满泪。 而谢危却紧紧攥着她,仍旧一字一句地催逼:“谁爱你,谁重你,又有谁需要你?人活于世,你不如我明白。既要痛快,不痛怎能快?处处只想得其快,避其痛,你活着与阴沟烂渠里那些蛇虫鼠蚁有何分别?!” 姜雪宁只如受凌迟之刑,被他言语剖开了皮囊,露出血淋淋的筋骨,浑身都在发抖:“天底下如你谢危之人能有几何?我不是你!” 他冷酷依旧:“所以你这般的懦夫才不能同张遮在一起。要么是他看穿了你,要么他也与你一般愚不可及!” 她红了眼:“你闭嘴!” 谢危道:“痛了?” 姜雪宁往后退去:“你就是不肯放过我!” 谢危只被她的抗拒与恐惧扎得千疮百孔,然而越如此越不示弱,越激起那深埋的戾气:“你尽可逃,往天涯海角去。” 她几乎声嘶:“难道你疯也要拉着旁人陪葬?!” 谢危却怒极:“陪葬又如何?” 姜雪宁一下觉得他已经无药可救:“谢居安,世间事不是强求就能有结果,只不过互相折磨。” 可谢危偏不肯悟:“苦果亦是果!” 苦果亦是果。 好一句“苦果亦是果”! 自从上回为雪困于山中时起,她便对谢危这一身圣人皮囊下的黑暗与戾气有所知觉,然而到底未想,他的偏执,疯狂,恐怖,已经到了这般地步。 脑海里那根理智的弦,终于崩垮了。 姜雪宁堆砌在心口的万千情绪,连着今生的敬与畏,前世的怨与恨,尽数奔涌而出,无法自抑! 甚至都没从头脑里经过。 这一刻,她红了眼,厉声向他质问:“倘若你杀过我呢?!” 城楼上凛冽的寒风吹拂,高高插着的旌旗迎风鼓动。 谢危与她相对而立。 姜雪宁本以为自己可以深埋很多东西,然而话出口的刹那,她竟然觉出了一种卑劣的、近乎于报复的痛快,甚至连一丝后悔都没有,仿佛她早该这样。 谢危目视着她,有那么一刹的茫然,不曾言语。 他想,该先问为什么。 然而望着她发红的眼眶,还有那浓烈的怨憎,他没有问。 那种疯狂非但没从他眸底深处消解,反而更为炽盛。 谢危紧抿着唇,埋头往腕间解下那柄随身带着的短刀,竟然递到她手里! 只向她道:“来,杀我。” 姜雪宁的手指触到了刀柄,其上留存的一寸余温,并不能驱赶她身上的冷寒。 眼底所有的情绪忽然褪去了。 那一刻,她攥紧了他递来的刀,竟真的向他捅了过去。 锋锐的刀刃,没入近在咫尺的血肉之躯。 鲜血立时从腹部涌流而出。 谢危雪白的道袍上晕染开了一片。 姜雪宁松了手。 他疼得几乎蜷缩,然而捂住连刀的伤处,却仍看着她,伸手如溺水的人想要抓住一根稻草般去留她:“宁二……” 姜雪宁一眨眼,便有滚泪往下淌:“谢居安,你真的好可怜。” 谢危到底没能够着她。 她如做了一场大梦般,连眼泪都忘了擦,只是转身,往城楼下走去。 第219章 回甘 刀琴刚拾掇完那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在酒里下药的姑娘, 回到院门口,正撞上拧眉回来吩咐事儿的吕显,话都还没说上两句, 便忽然听得外头一阵喧嚷。 “周岐黄呢?叫周岐黄来!” 这分明是剑书的声音, 只是失了素日的沉稳, 疾厉之外更添了几分惊慌。 刀琴与吕显俱是一怔。 两人心底都划过一丝不妙的预感。 待得走上前去看时,竟然看见谢危腹部一大团晕开的血迹, 面上早已没了血色。剑书与一名兵士扶着他, 周遭更是乌泱泱一群人左右围着, 七嘴八舌,慌乱不知所措。 吕显惊呆了。 刀琴差点连怀里的刀都没抱稳, 一怔之后立刻上前去, 厉声呵责开周遭闲杂人等, 帮着将人扶至屋内躺下,只道:“怎么回事?” 剑书没说话, 匆忙去翻药箱。 吕显道:“我走时不还好好的吗?出什么事了?谁干的?人抓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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