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名恬静淡泊的女子。 穿着一袭浅蓝的百褶裙,身无赘饰,只耳垂上挂了两枚月牙儿白玉耳珰,玉带束腰,竟也有几分松柏似的风姿。 此刻手中执着一卷诗集,正立在台阶下。 这两年来,姜雪宁是见过对方的。 昔年险些成为仰止斋伴读的那位尚书家的小姐,樊宜兰。 当初她从京城去蜀中,樊宜兰也正好在,和她算点头之交。其人性情也寡淡,虽是女子,却很有几分高士做派,姜雪宁对她颇有好感。 在蜀中那段时间,两人曾一道游山玩水。 后来樊宜兰离开蜀中,她们才断了联系。 没想,现在竟在这里遇到。 她走过去,便听樊宜兰对着门口的人道:“学生樊宜兰,昔日曾蒙谢先生一言之教,一日之恩,偶闻先生就在金陵,特来拜见。” 门口那人似乎认得她,只道:“您已来三次了。” 樊宜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烦请通传。” 门口那人才道:“那您稍等,我去看看。” 樊宜兰道一声谢,并无什么不耐烦,只看着那人去了,自己则立在原地等待。 她容貌并不十分引人注目,可一身清远淡泊之感,却令人艳羡。 姜雪宁走得近了,才看清她手里拿的是诗集。 是了。 当年樊宜兰卓有诗才,本在参选仰止斋伴读,谁想到谢危一句“皇宫里没有好诗”,轻而易举将她黜落,倒似乎点醒了她,成全了她如今令士人交口称赞的才女之名。 樊宜兰本有几分忐忑,姜雪宁在远处时,她同门口人说话,并未察觉。 直到人走近了,她才发现。 惊讶之余,定睛一看,顿时笑起来:“姜二姑娘,你怎么也来?” 姜雪宁对自己的来意避而不谈,略见了一下礼,却道:“樊小姐这是?” 樊宜兰倒未多想,只道:“前日到金陵,道中见到谢先生,还道是看错了,打听一番才知是真。我曾受先生点拨之恩,不敢忘怀。于是收拾了近年来几首拙作拜会先生,一来感谢先生恩德,二来请先生稍加指点。不过头两回来,都说先生在休息,不敢惊扰,所以今日又来一回。” 姜雪宁没接话。 樊宜兰提起还觉纳闷:“说来奇怪,前日我是下午来,得闻先生休息后,昨日特挑了早晨来,也说先生在休息……” 前日到昨日。 姜雪宁心底似打翻了五味瓶,也不知自己究竟出于什么心情回的樊宜兰这一句,只慢慢笑了一笑说:“兴许是初来金陵,一路舟车劳顿,太累了吧。” 初来金陵? 樊宜兰微有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此刻她才忽然意识到,姜雪宁只问她来干什么,却没说过自己来干什么。 她想要一问究竟。 这时身着一身墨绿劲装的剑书从里面走了出来,本是要出门办事,顺便来打发樊宜兰走的,跨出门来便道:“樊小姐,先生尚在休憩,还请您改日再来。”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了站在樊宜兰身边的姜雪宁。 樊宜兰登时面露失望。 她眼底掠过几分惋惜,只一躬身道:“既然如此,我改日再来拜会。” 剑书的目光却落在姜雪宁身上:“宁二姑娘……” 姜雪宁方才已听见他对樊宜兰说的话,便道:“那我明日再来。” 剑书可不是这意思。 他毕竟目睹过两年前自家先生那模样,知道姜雪宁有多特殊。 当下忙道:“不,请您稍待片刻。” 姜雪宁一怔。 樊宜兰也向她看去。 剑书却没来得及解释什么,返身便回了别馆,又很快出来,步伐似乎急了些,重新来到门口时都有些微喘,只道:“先生方已起身,您请进。” 樊宜兰:“……” 这话不是对她说的,她轻易便可判断。 姜雪宁也静默了片刻,才迈步从樊宜兰身边走过,上了台阶,往别馆里面去。 剑书则朝樊宜兰一欠身,然后返回别馆,走在前面为姜雪宁引路。 原地只留下樊宜兰一个。 人立在别馆门外,她若有所思,心下微有一阵涩意浮出,但片刻后又付之一笑。那由她带来的一卷精心编写的诗集,如一瓣轻云般,被她松松快快地随手扔了,却是释怀。 * 谢危是被剑书叫醒的。 窗外薄暮冥冥,却比北地暖和些,虚空里浮着湿润的水气,只坐起身来,恍惚得片刻,便知道不是京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