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宁见状轻轻一笑,递过去手,被张遮扶着上了马,抬眸恰好对上萧定非那并不很愉快的目光,于是故意回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萧定非哄女人向来有一套,更别说凭着这张皮囊在秦楼楚馆无往不利,还从没见过这样不给他面子的人。再一看这张遮,面容寡淡,看不出半点情调,活像是阎王殿里审死人的煞判官,哪个正常的姑娘家竟然喜欢这样的人? 真是越琢磨越让人生气。 他微微咬了牙,只从鼻子里哼出阴阳怪气的一声:“哼,兄妹!” 但最终也没有讽刺更多。 萧定非只是看着张遮那一张看似没有波动的面容笑了一声,径自一甩马鞭子,也不管旁人如何,当先驰上了那破败庙宇外的山道。 其他人都落在他后面。 这时候张遮才翻身上马。 他坐在姜雪宁后面,两手牵住前面的马鞍时,便像是自然地将她搂在了自己的怀里。 那属于他的清冽气息,轻易将她包围。 姜雪宁的身子略有几分僵硬,看不见身后张遮是什么的神情,只能看见自己面前那一双算不得特别好看的手。手指很长,骨节分明,让人忍不住去想,这一双手的主人绝非什么养尊处优之辈,该是吃过苦的。 她不敢向后靠在她身上,只稍稍用力地抓住了前面马鞍的边缘。 马儿朝着前方去,跟上众人。 冬日的群山,格外有一种凛冽的寂静。 四下皆是荒野。 没有半点鸟雀之声,唯有耳旁呼啸过去的风声,和马蹄践踏在雪泥地上的震响。 与张遮同乘一骑,与燕临是决然不同的感觉。 那少年炽烈骄傲,自小习武,一意奔驰在京城宽阔的长道上,好像前方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将他阻挡,而那些飞快从她视线两边划过的,无不是繁华世界。 身后这人却克制持重,沉默寡言,蜿蜒的山道多有崎岖险阻,在这马上一眼望过去看不到天尽头,风雪盖得碧树青草失去颜色,刮面的寒风里只有背后这似拥而未拥的怀抱还透着淡淡的温暖。 姜雪宁的心境慢慢也随着沉静下来。 他身后的张遮,同样看不见她的神情。 然而却觉出了她不同寻常的安静。 那种默然注视着前方的姿态,竟然让他想起了上一世她生辰那一晚的情形与神态,于是终于想起上一世京中那些有关于她身世的传闻。 原本是姜伯游夫人孟氏所出的嫡女,可刚出生那一日,便被后宅中与孟氏有仇的妾室与自己的女儿暗中调换,阴差阳错之下随着那妾室被驱逐到田庄,被其养了十四年之久,辗转艰难方才回到京城。 许多人说,她那一身与闺秀格格不入的尖锐刁钻脾气,便是那贱妾教坏了。 原本此事是没多少人知道的。 便是连姜府都对外称她只是命格不好,一定要在外面寄养十四年方能消灾。可没想到,她当上皇后之后,种种有关她身世的传闻与流言,也不知怎么,不胫而走,在京城里传得大街小巷都是。 那么,每到生辰之日,姜雪宁想起的是什么呢? 少女与成年的男子相比,终归是娇小的。 即便是坐在他身前,脑袋也不过堪堪抵着他下颌,细嫩的颈项露出来一小段,肌肤白得像雪,可在这种荒山野岭之间,格外给人一种脆弱的感觉。 张遮忽然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敲了一下。 有隐隐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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