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时,修长的手指轻抚她头顶。 姜雪宁怔住。 谢危只道:“虽然你并不愿待在宫中,但这是我目今唯一能说服自己,可以不立刻杀掉你的办法了。请你把四年前的事,埋在心底,成为永远只有你和我知道的秘密。不要逼我,也不要再惹我生气了。” 说罢,他收回了手,转身从殿内走了出去。 从暗处走到明处。 外头的天光终于将他整个身形都照亮了,苍青的道袍衣袂飘摇,行走朱红色的宫墙下,渐渐去远。 * 回到仰止斋的时候,姜雪宁整个人简直像是刚被人捞出来的水鬼,脚步虚浮,脸色煞白。 方妙正坐在廊下,掐着手指算过去了多久呢,考虑着一会儿若真过去两刻,自己要不要去“救”这位姜二姑娘。 总觉得像是开玩笑…… 结果一转头看见姜雪宁这般模样回来,惊得直接站了起来:“姜二姑娘,你、你这是怎么了?” 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姜雪宁先前说的话,也许并不是玩笑。 可…… 可朝野上下谁不知道,谢危是何等样好相处的人?姜二姑娘这到底是要去争论什么,才能被个圣人脾气的的谢先生吓成这样? 姜雪宁却没有回答。 她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返身将门合上,这才背贴着门慢慢地滑坐下来,用双手盖了自己的脸,贴在屈起的双膝。 直到这时,才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与呼吸。 她还活着。 北面那扇小窗里,有阳关透过雪白的窗纸照进来,细微的尘埃在空气里浮动,如同水里游动着的发亮的光点。 姜雪宁抬起头来注视了那些尘埃许久。 然后才忽然笑出声来,畅快地笑,也自嘲地笑。 谢危竟然说不想杀她! 这样一个诡诈的人,她该信吗? 可如今的她既不是皇后,手中也不握有任何权柄,不过一个闺阁女子,便是出门被山匪杀了,只怕也溅不起多大的水花,想遮掩的人自有千万般的手段来遮掩。 豺狼有必要欺骗蝼蚁吗? 没有的。 那上一世的谢危又为什么要对她说出那样一番可怕的话来? 这疯子觉得吓她很好玩? 又或者,谢危态度的改变,是因为她这一世的改变—— 重生回来还不到一个月,她所能做的事少之又少。真正论来,只有一件。那便是没有在理所当然地享受着燕临对自己的好时,却开始筹谋着去勾搭沈玠。 如果这的确是谢危对自己两世态度有差异的原因,而这时燕临甚至还没有去投谢危,那么,她便可以相信:上一世尤芳吟对她吐露过的二十年前前一朝的隐秘,八成是真! 那谢危会屠戮皇族和萧氏,实在不足为奇。 甚至情有可原。 这一瞬间,姜雪宁竟觉着这人实有些可怜。可转念一想,她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儿来的资格去怜悯一个正手握自己性命的上位者呢? “半年,半年……”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在心里将这个时间念了又念,终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 “避无可避,不如见招拆招!” 躲得了当然好。 可实在躲不了,她也不想引颈受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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