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得本就不沉,听到凤楼的声音,倏然惊醒过来,睁开迷迷蒙蒙的两眼,问:“原来是你回来了?” 看床头的那根蜡烛尚剩下小半截,才知道自己并没有睡去很长时候。 凤楼笑问:“你以为是谁?” 她向里让了让,好让他也上来:“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凤楼含笑睇她一眼:“惦记我许久了?” 她钻进被子里:“你不要自作多情啦,谁要惦记你?好稀罕你么?才不会惦记你呢。” 凤楼把她头上被子掀开来,扳过她的脸,在灯下仔细看了几眼,往她脸上“啪”地亲了一口,再要往下亲时,她却像条泥鳅似的往下溜,双手环住他的腰身,脑袋往他胸口上靠,鼻尖在他衣衫上蹭了一蹭。 凤楼微微变了脸色,将她一把提溜上来,似笑非笑问:“嗅什么呢?” 她眨巴眨巴眼睛,很是无辜地为自己辩解道:“哪有,我又不是狗儿,我要嗅你做什么?” 凤楼着恼,将她一把松开,道:“不用嗅,我身上有别人的脂粉香气,你待要怎样?” 她圆睁着一双如水眼眸,很是无辜道:“反正我没有嗅你身上的味道,明明是你自己多疑。” 凤楼气得笑了。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道:“困了,睡了。”不再看他一眼,拉过被子躺下睡了,被子被她裹得紧紧的,丝毫不顾身畔的凤楼。 凤楼忍住气,伸手去扯被她裹住的被子,一扯,没扯动。手下暗暗用力,再去拉扯,她力气敌不过他,终于还是被他贴了上来。 半明不明的烛光下,二人同盖一床被子,拥在一处,却各自静静躺着,谁都不说话。半响,她眼皮渐沉,将要睡着之际,听得他轻声叹一口气,道:“香梨的爹不像话,老太太生气,恼了他们父女两个,香梨在老太太那里跪了很久。我不过是去劝了一劝,再将她送回去罢了。” 她倒吃了一惊,问:“香梨?她不要紧罢。” 凤楼轻哼一声:“你倒热心。她的事情,你不必去管。明天见了她,不必去问这些事情。知道么?” 她细声细气地答应了一声:“知道啦。” 次日,凤楼有事,早早出门去了,她去请安时,在老太太那里又见着了香梨。香梨立在老太太身侧,与老太太两个说着话儿,竟似毫无芥蒂一般。也不知昨晚凤楼怎么劝和这两位的。 坐的时候长了,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来。老太太与香梨说话时,眼皮子都不带撩一下的。而香梨万千小心,做小伏低、巴结奉承到了极致。不住手地给老太太揉肩膀,捏手腕,不住手地忙了半天,见茶水来了,慌忙伸手去接,拿手背试了试茶碗,轻轻吹几下,方才递到老太太唇边道:“这是我一大早起来煮的红枣莲子枸杞茶,老太太无事饮一盅最好,是养心安神的。” 老太太饮下一口,香梨当即满面欢欣,极是高兴的样子。月唤心下纳闷:昨天还闹着跪着,转眼却又像无事人一般说话。换做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大宅门里人们的心思,一个两个都叫人猜不透。但香梨未遭老太太厌弃,还能在跟前服侍,她心也颇觉有高兴。毕竟,这温府里头,除了凤楼和老太太及她身边的几个人,也就数香梨与她最要好了。 老太太与众人闲谈几句,忽然问月唤:“听闻你成天闷头做学问?字认得多少了?” 月唤倒有些忸怩起来,还是李大娘替她搭话:“咱们姨娘跟着五爷练字,每天刻苦练习,已经写得很好了。连五爷的那些书也都看得了。” 老太太便笑:“真的么?下回替我抄几本经书。字果真写得好,我重重有赏。”将香梨看了一看,转头又与月唤道,“待你学成出师了,也能替香梨分担一二。家中这么多人口,每日里琐事成千上百,都要靠她一人,我心里疼她,却也无法,你若识字,这便好办了。” 香梨但觉心底一沉,登时说不出的胸闷,几乎要喘不上气来,面上却堆了笑出来,说道:“前一段日子,我去她那里看过她的字,比我的还要好,名师出高徒,这句话再不会错的。” 老太太也笑:“老五那孩子,成天在家里坐不住,得了空儿便要出去吃酒听戏,同他那些狐朋狗友胡混的。他老子训话,多说他几句,他就浑身不耐烦,敢当场顶撞老子的。如今却也能收了性子,在家里做起了先生,连我老婆子都觉得稀奇。” 老太太这话一出口,身后簇拥着的婆子等人少不得要奉承几句“这自然都是咱们三姨娘的功劳,若不是三姨娘,五爷哪里会收心?”云云。 李大娘虽不知道昨晚香梨跪求老太太一事,却也看出今天香梨脸上的强笑不大对头,老太太更是说到叫月唤与香梨一同管事,心中不由得暗暗吃惊,便悄悄扯了扯月唤的衣裳。月唤正浑身不自在,被李大娘一扯,定了定神,张口就道:“老太太,我好像闻着糖炒栗子的味儿了,是不是见我来了,就叫人给藏起来了呀?” 老太太拿手点着她哈哈一通乐,当即撇下香梨,叫人上来各色点心零嘴儿,笑看她吃喝起来。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