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偌大的周府,只有他和管家二人。 陆宴叫杨宗将马车停到了周府的小门。 敲门声混杂着暴雨声,老管家滞了良久才听见,他抽了一把油纸伞,连忙跑去开门。 一见是陆宴,不免有些诧异,“陆大人这个时间怎么会来?” “周大人在吗?”陆宴道。 “在,在的,大人就在书房里。”管家连忙道。 周府的宅院是圣人年初新赐下的,三进三出,占地颇广,只是这院子的陈设同周述安的人一样,简洁幽静,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都没有。 陆宴随管家穿过垂花门,来到一座小院落,这是他的书房。 屋内只燃着两台烛火,门“吱呀”一声拉开。 周述安坐在桌案前。 高挺的鼻梁,锋利的鬓角,偏瘦的下颔,他便是那种骨相比面相还要精致的男人。 尤其那双眼生的最好,看上去清澈如泉,但里面揉杂着的,是二十余年在低处摸爬滚打的人生阅历,和身处高位才拥有的从容不迫。 此时见到陆宴,他并未惊讶,只淡淡地说了句,“陆大人坐。”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陆宴的衣角均已湿透,看起来有些许的狼狈。 周述安率先开口,“陆大人此时过来,是有要事?” 陆宴对他对视,一字一句道:“陆某来讨周大人欠下的人情。” 提起这份人情,周述安不禁笑了一下。 确实。 他确实欠了面前这位世子爷一个人情。 三年前,大理寺狱起火,火势蔓延期间,有三名南诏细作越狱出逃,这样的事一旦被人发现,重则将他牵连成南诏同伙,轻则也要背上一个渎职之罪。 他一个寒门官吏,走在仕途上,与走在钢丝上并无多大的不同。 一旦倒下,便是破鼓万人捶。 无奈之下,周述安找上了陆宴。 镇国公府的世子爷,靖安长公主的独子,手里有人有钱有权,他甚至比皇宫里的几个皇子更得圣人宠信。 他本以为怎么也要游说一番,没想到他顷刻便答应,只说要一个人情。 思及往事,周述安提了提眉角,“陆大人请说。” 陆宴喉结滑动,“明日,我想往大理寺狱里送一名大夫。” 听了这话,周述安的神色里多了一抹好奇。 他确实想知道,大理寺狱里面的那些囚犯,有谁值得这位世子爷出面。 “敢问陆大人要给谁看病?” “云阳侯,沈文祁。” 话音甫落,即便是周述安这样老谋深算之人,也不由得一愣。 沈文祁。 周述安心道:这不像他会做的事。 这位世子爷,何曾管过别人的闲事? 说起云阳侯这个人,周述安大抵是欣赏的。 云阳侯入仕二十年,勤勉廉洁,少有失职。 修水渠、见堤坝,为大晋做的贡献可谓是数不胜数。 可他独独不该参与党争,尤其是不该站了太子那一队。 圣人不喜先皇后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朝堂之上无人不知。至于太子,圣人自然也从未放在心上,不然东宫也不会只有那三三两两的太医,日日应付了事。 这位矜贵的世子爷,为何会帮沈家呢? 周述安沉默良久。 在长安,谁都有可能参与党争,去博一次前程,唯独镇国公府不会。 毕竟,不论谁到道高一筹,得了那高位,镇国公府依旧会是众人争先恐后拉拢的对象。 周述安一边听着外面的雨声,一边转着手上的狼毫。 他倏然道:“沈家三姑娘,是不是在陆大人手上?”云阳侯府倒下后,沈家三姑娘、小公子凭空消失,长安城里想找他们俩的人不计其数,然而偏偏就是找不到。 今日看来,他倒是明白了。 镇国公府名下的私宅,那是任谁也不敢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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