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子等他说完,淡瞥了他一眼,散漫地敛着袍袖转身,“我已经替你往宫里递了帖子,你换身衣裳就去吧,小心说话。” 那帖子送入昭阳殿时,萧逸正在楚璇的指挥下在偏殿给萧留换尿布。 她有感萧逸对孩子的不上心,还总是因她多费了些精力在这孩子身上而来闹她,便想出来这么个主意,让他与孩子多多相处,多培养些感情。 尿布换好了,萧逸腾出手自案上拿起那方帖子。 见,当然得见。 那是萧雁迟,是楚璇素来待之亲厚的表哥,若冷不丁闭门不见,萧佶是会生疑的。 可…… 萧逸把萧留抱了起来,掰着他的小脑袋正对向楚璇,语重心长,甚是大方道:“我也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你见见他也无妨,只是得记着,你是有儿子的人,你忘了我不要紧,可千万别忘了你儿子。去吧,我和阿留在这儿等着你,要是一炷香后你还不回来,我就带儿子去找你。”gzdj 第61章 从前在闺中时,楚璇一直都以为这世上最稳固的便是亲情。虽然她自小离家,没有享受过多少来自于亲情的关怀,但她把这些都归结为命数,不能因为她没享受到就随意地否定。 太史公说过: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人要趋利乃是本性,但在面对骨肉亲情时,纵然利字当头,多少还是会绕出点情面来。 从前的楚璇对这世间一切的感情都没有太大的期望,在她看来,能多绕出点情面,就已经很难得了。毕竟世人多贪婪,面对毫无亲情攀扯的陌生人,是更加狰狞冰冷的。 而像她和三舅舅一家,他们都不是贪心的人,一眼望到尽头,曾经的楚璇就算抓破脑袋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们会为了各自的立场、各自的利益而相互算计,伤害彼此,就如她曾经最不屑的那一种人…… 他们伴她度过了最孤苦寂寞的岁月,冷淡如她,却也在心里悄悄地把三舅舅当成了自己的父亲,把雁迟当成了自己的亲哥哥。 她曾经觉得,这一切永远都不会变。 曾经。 画月放下了碧绫帐,丝织细密,纤薄透光的帐子上映出了萧雁迟挺拔颀长的身影。 “璇儿,你……还好吗?” 楚璇垂敛着眉目,轻轻点了点头,点完了之后才意识到,两人隔着一层帐子,他大约看不见,才清了清喉咙,微微笑道:“我都好,你呢?雁迟你还好吗?” 萧雁迟揽袖而立,素身清淡,默然片刻,绽开一抹轻缓的笑,“我自然也好……话说回来,我们如今一个是皇后,一个是云麾将军,大权在握,尊荣雍贵,多少人羡慕眼红,若是都这样了还觉得自己不好,那就是太不知足了。” 他朗悦的声调里似是漫开如烟似纱的叹息,飘忽缈落,若不仔细听,根本分辨不出。 两人一时缄默。 画月给两人添了茶,那微苦的茶香随着青烟散开,盈上衣袖,给这过分沉静肃穆的殿宇添了几分烟火气。 就着这一瓯好茶,萧雁迟终于开了口,“听闻宛州已经开战了,我这些日子确实寝食难安,既担心爷爷,又担心长安这边会有什么异动。” 楚璇打起了精神,仔细听着他的下文。 “大伯素来不是个安分的人,庭琛堂兄又在淮西辖重军,我是怕……怕萧庭琛挥军入长安,此刻长安正是空虚之时,难以抵挡,若是这样,只怕安静了数十年的都城就要彻底乱了。” 楚璇轻勾了勾唇角,脑子一片清透,原来他们担心的是淮西。 也是,自四年前萧逸把他的义妹素瓷嫁给淮西守将范从贤的幼子范允,淮西军与萧逸的关系便密切了许多。 纵观如今天下,萧逸手里几支可堪调遣的军队,韶关宇文雄所部要戍卫边疆、抵御突厥,是万万不能动的。而封世懿所率领的北衙军又被困在了宛州,一时半会儿也脱不开身。除了留在萧逸身边的几千禁军和神策军,就只剩下淮西守军可用。 萧庭琛自驻军淮西,便与当地的范氏父子多生龃龉,就算他是梁王的孙子,是宗亲,有勋爵在身,可强龙难压地头蛇,这么多年了,他也没有占到上风。 就拿如今的局势来说,都这么紧张了,就算因为萧雁迟派人拦截了萧腾送往淮西的书信,可萧庭琛不是个聋子,总该对宛州的变故有所耳闻。可至今毫无动静,只有一种解释,范家父子把他挡在了淮西,让他既不能入宛,也不能入长安,只能乖乖地守在治所。 楚璇不知道当年萧庭琛入淮西是不是三舅舅一手的安排,若真是他的安排,那可太精明了。既给了萧腾足以麻痹他的表面风光,又牵制了心向萧逸的范家父子,同时反过来范家父子也能牢牢压制住萧庭琛,让他不会在关键时候坏事。 片羽不沾身,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却在不声不响间毫无痕迹地一举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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