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上触到一片干燥柔软,淡淡的墨香在鼻端萦绕,苏佑拧着眉头睁开眼。 卓静言正半仰着身子,两手笔直向前举起一张满是字迹的半旧宣纸,那架势简直恨不得要糊到他脸上来。见他面色沉沉不说话,她有些尴尬,揪着那张纸嘿嘿一笑:“这个……这是我写的字,早就想给你看看。” 苏佑意图未遂,心里顿时不舒坦了,睨她两眼,要笑不笑地从鼻孔里“哼”一声。卓静言浑若未闻,只将顺手从青花卷缸里扯出的宣纸放到桌上,殷殷勤勤地铺开抚平。苏佑凝神垂目刚把那几行字迹看了个边角,就见她又停下动作一脸惊惶,手忙脚乱地要把那张纸收起来。 曾经当面说话磕磕巴巴的人,现在居然连区区一幅字也不肯给他看,可见都是被惯出任性了。他沉着脸摁住她的手,声音也跟着沉下来:“这么怕被我看到,你写了什么?” 她还能写什么,不过是无聊时胡诌填词玩儿。前阵儿见了他那手漂亮的书法眼红得很,她也置了套文房四宝放在桌头打算用用功。那几首词则纯属偶然来了兴致,填得马虎随意,她也没当个正经东西,信手便誊到练字的宣纸上。原本已经和一大堆废弃不用的草纸搁到桌边的卷轴缸子里,谁料就这么不凑巧,偏偏被她自己亲手翻出来了。 字丑倒还是其次,主要是有的内容实在……要被苏佑瞧出其中意思,她今后可就真的没脸见他了。 心念及此,卓静言揪着宣纸的手越发用力了,在苏佑掌下卯着劲儿往自己的方向拉。苏佑见这情状,火气也噌噌直涨,索性右手一圈将她锁到怀里,左手抓住那宣纸一扯。只听“嘶啦”一声,两人各在手中捏着半张破纸,大眼瞪小眼,场面顿时有些滑稽。 卓静言只怔了短短片刻,反应过来,忙将手里皱巴巴的纸张翻来覆去一通检视,上面却并没有她想找的内容,显然是留在苏佑拿到的那半张上了。她一下涨红脸,开始暗自祈祷他其实是个银样镴枪头,绝对看不出她写了些什么。 苏佑见她忽然满脸沮丧地缩成个团子,完全放弃抵抗,心知她想要掩藏的东西已经握在自己手中。为防止卓静言再抢,他侧身把姑娘拉到跟前,长腿一圈,手臂一揽,直接将她就地禁锢起来。宽大的樱桃木椅子上,她几乎坐在他怀中,不知因为紧张还是腼腆,满面嫣红,垂头不语。 “告诉我,”他的声音就在耳边,“你写了什么?” 她不吭声,纤瘦的身体像微风里的藤萝一样簌簌抖着。 苏佑忽的烦乱起来,两臂间环抱着她,将那半张纸放到桌上慢慢展平。勉强并非本意,他在等她抬手阻止的动作,只需要再多一次,他就会顺势放弃。 卓静言紧紧抿着唇,脸色也越来越红,却并没有任何动作。 苏佑心头一松,细看那些缭乱无章的墨迹。她应该正在做楷书的临帖,纸面正中歪歪扭扭写着什么“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大多都是从赵孟頫《千字文》里摘出来的句子,而边角空白处的字迹则更要潦草许多,一看内容和体裁却像是宋词。其中两首位置不佳,大半都被她撕了去,唯剩下只言片语还在他手里。另有一首运气好的,从头到尾留了个完璧无损,不过读起来却生疏得很,没有一句是他熟悉的。 “君去月余无片语,子规啼月池边。如今甍上旧屋檐,有苍苔玉露,闲卧暮花残。? 缘涧浣纱独自去,何如共此婵娟,不绝思慕意绵绵。更深披氅起,博弈解连环。” 卓静言默默听着,一声不吭,脑袋已经低得快缩到桌下去了。 “这是《临江仙》,”苏佑收着手臂将她再往怀中紧一紧,“你写的?” 卓静言顿时一震,暗道他竟不是个文盲,只用眼睛一扫就能把词牌认出来。事到如今,也许大大方方承认了,他反而不会仔细琢磨,那更深一层的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