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静言抚摸纸面,触感细腻,墨香掺杂着纸张和木头的味道,令人心绪平和。 越来越让人摸不清了啊,苏先生。她想。 余光一瞟,又瞄到书橱中几个方形物件。细细一看,是三五个木头相框,卓静言兴致勃勃凑过去。一张是少年的苏佑,穿着一身黑色练功服,在把杆旁笔直站着,眉眼依旧漂亮,只是青涩稚嫩还未褪去。一张是穿着白色长衫的苏佑,十八九岁的样子,作纳兰容若扮相,手持书卷倚在窗边,眼望远方,应该是《词话》时的剧照。还有一张,一眼看去,人群熙攘间并没有苏佑身影,然而画面场景让她觉得熟悉至极。 那是伦敦的特拉法尔加广场,圣玛田教堂前。 她还记得广场上的鸽子,呼啦呼啦的一群又一群在喷泉水雾里穿行。还有古旧的石阶,粗糙的,微凉的,坐在那里正好听得到教堂唱诗班的歌声,飘渺而遥远地横亘在记忆里。 她想起自己短暂停留过的地方,目光下意识地寻过去,便是一怔。 “原来——你也在那里。” “看什么呢?”书房门大开,苏佑还是屈指敲了敲,然后抬步入内。 卓静言正翻着桌上摊开的《东京梦华录》,见他进来就捧着书起身,让到一旁沙发上。 苏佑一手拿着剧本,一手托着个玻璃杯放到矮几上,在她对面沙发坐下,两腿闲闲一叠:“热牛奶,喝了。” 卓静言抬眼看看他,带着探究的意味。苏佑也在看着她。她有极黑的瞳仁,此刻里面燃着两簇小小的火苗,如同午夜十二点的一对星子,由极黑衬托出极耀眼的光。 他安然自若和她对视,等着她问。 卓静言眼里火苗烧得热烈,神色却有些复杂,半晌只说:“字写得真好。” 苏佑心里积了好些天的情绪瞬间瓦解,他斟酌片刻才道:“照片,你看到了吧。” 卓静言浅浅一笑:“看到了。” “你就没什么要问的吗?”苏佑很不可思议。 卓静言捧着温热的牛奶,笑容无一丝波澜:“应该问什么呢?虽然曾经在那个时候,隔得那么近,最后还是擦肩而过了呀。” 苏佑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她什么样的反应。当他发现卓静言以那样的方式路过他最孤独的时光,又以那样的方式定格在他一直珍藏的画面上时,只觉一颗心如同浸入汤池,被温热的水流包裹起来,莫名的情绪几乎满得要溢出来。 多奇妙的命运,他们曾经离得那么近。 然而他听得出她的叹息,才惊觉似乎只有自己在因这样诡奇的巧合而震动。她只是轻描淡写地,“最后还是擦肩而过”。 他感到一丝沮丧和挫败——他的古井渐起微澜却不自知,还要去期待她是不是也如他一样感同身受。 滑稽的独角戏。 他仿佛有些难堪,也就笑了笑。 卓静言不知苏佑这短短一瞬心中念头已经转过了千百回,只是看他面上几分沉郁,也觉得无趣。她沉默片刻,见他还是一脸别扭,探身过去扯扯他的袖子。 苏佑余光看到一只白嫩嫩的手伸过来抓他的衣袖,心尖也跟着揪起来颤了颤,不知是疼还是喜。他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苏佑,”卓静言小心翼翼地,“你跟谁生气呐?” 还好意思问? 她不说还好,这一问出来,苏佑心头憋火,差点没“哼”出声来。他隐隐知道自己姿态做得别扭可笑,却又执拗地绷着脸要她知道他在不高兴。 卓静言看着他。 他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你真就这反应?你就不觉得,之前我们能遇得到其实……很难得?” 卓静言心道,哪里算“遇到”,明明就是“错过”。 然而她直觉苏佑这突如其来的脾气正是源于她此前敷衍了事的态度,只得规规矩矩,挺直背坐正了,对他垂着头痛心疾首忏悔:“是是是,你说得对。虽然我刚说‘擦肩而过’,但那是很难得的‘擦肩而过’,弥足珍贵,千载难逢,我人生里历史性的高光一刻,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她一番抒情,想想又补充表态道:“其实看到照片的时候,我的内心也很震惊的,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