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袁聿的禀告,谢玉璋道:“知道了,把大家都召集起来,我来同他们讲。” 谢玉璋莅临属民们的聚居区,几乎所有的赵人都来了,围得水泄不通。 这里原就建了一个小小的台,用于发布命令、宣读公告。谢玉璋登上了三阶高的台,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人头,一双双充满担忧的眼睛。 公主殿下从容地站在那里,既不惊慌,也不忧虑。 她的模样让赵人们产生误会,觉得亡国的说法一定是谣言。 可公主开口,便石破天惊。 “没错。”她说,“如你们所知道的那样,大赵――亡了。” 人群静寂了片刻,爆发出了巨大的哀声。 文士坐在地上捶地大哭:“失国!我们成了失国之人啊!” 许多人神情呆滞,痛哭流涕。他们也不知自己是为何,只是心中某处坍塌,无力撑起。 便在这时候,他们的公主反问:“那,又怎么样呢?” 自前向后,自内向外,人群中哭声渐渐停歇。人们都望向那公主。 还没停下来哭泣的人,被旁边的人狠狠捣了一拳:“别哭了,安静!听殿下说!” 黑压压的人群安静了下来,无数双眼睛盯着公主。 谢玉璋扫视着这些人。 前世,他们都散了。 有些死了,有些被掳走成了奴隶,有些投靠别的胡人贵族做牧民。那些强壮、坚强又幸运的,也有自己走了上千里路回到云京的,但太少了。 “大赵亡了又怎么样呢?”谢玉璋深深吸气,用最大的声音质问她的子民,“我们现在难道,是靠着千里之外的赵国活的吗?” “我们吃的粮食不是自己播种的吗?” “我们身上皮袄,不是来自自家的羊群吗?” “保护着我们,不使我们被别族人欺负的,不是我们自己的卫队吗?” 那公主站在风中,披风被吹拂得扑啦啦作响。飞舞着,露出了她纤细的身形。 纤细而坚韧。 自去国千里来到草原,那少女所做的决定、所做的事,从没有走过错误的方向。她年纪小小的时候,便已经懂得怎么样带领和保护自己的子民了。 现在,她长大了。 风将她的声音带过人群,灌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大赵是亡了没错!” “可只要我们的手拿得起锄头和鞭子,就有饭吃!” “拿得起刀,就不怕被欺负!” “本就是千里去国之人,在异乡活着,全靠我们自己!你们怕什么?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怕什么!”她说:“你们还有我!” “我――赵公主谢宝华!” “我在一天,便叫你们居有屋,食有粟!” “我在一日,便决不叫我们赵人为人所欺!” 无数双眼睛都看着她。 草原上的人,常常爱用狼来做比喻。 勇敢的人是狼,凶狠的人是狼,残忍的人是狼。 叫人臣服的人,是狼群中的头狼。 后来这些赵人们给儿孙们讲古,发誓说:“不是瞎说,那时候,真地看见公主身上有狼影。” 那不是普通的狼。 他们说,是领导族群的头狼啊。 第77章 “当然,谁若觉得我不可靠,现在就可以离开。”谢玉璋道,“我的国既已亡,我也不敢再当公主之称。谁想自谋出路,宝华决不阻拦。” 王忠仓啷抽出了刀,大吼:“谁想走的,现在就滚!” 仓啷啷一片金属摩擦声,谢玉璋身边的卫士们纷纷抽刀,对人群怒目而视。 这近五年的时间,和谢玉璋磨合得最好的就是卫队。自王忠起,都能做到对她的命令绝对服从。 且独狼难活。比起平民,他们这些步卒出身又在草原上经历过战火洗练的男人更加知道抱团的重要性。 被这些汉子拿着锃亮的刀指着,哪怕心里有什么,又有谁敢说出来呢。更何况,眼下,此时,除了跟着宝华公主,谁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出路了。 仔细一想,跟着公主……他们不是一直过得都还挺好的么? 刚才那空得难受的心里,不知道地就又满了,踏实了。 那刚坐在地上哭喊失国的文士爬起来,袖子抹了把脸,扶发髻,正衣冠,哑着嗓子道:“殿下所言极是!是草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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