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李珍珍,问:“大人和四郎身后,可要过继?” 身后若无嗣子,无人祭祀,便是所谓的“断了香火”。 李家人口也不少,只是李铭直到中年才得子,在这之前的那些年,因他无子又势大,亲族们便不免生出了许多不该有的心思。 中间发生过很多龌龊事。李铭后来挑选出来的李大郎、李二郎和李三郎便都不是近支,而是远房那些甚至出了三、五服的远亲。 李家以前根本没有什么南楼支房。 所谓南楼,是李二郎的母亲方氏娘家所在的村子。李二郎父亲去世后,家产田地为亲族夺占。他的寡母带着他回娘家投奔,寄人篱下。 听说了李铭在族中寻觅聪慧小儿欲要收养的消息,他母亲一咬牙,把儿子送了过去,给李二郎争到了这条出路。 李二郎这些年势力渐长,即便本家早退还了田地房产,又压着他亲叔叔给他们母子叩头谢罪,他也不愿意与本家亲近,只以南楼为自己的老家。 李家一些与他出了三服五服的亲族渐渐向他聚拢,南楼从一个小村子渐渐发展成了成片相连的宗族聚居之地,才有了后来所谓的李氏南楼支房。 南楼支房此次卷入其中,李固尽屠之,令李氏其余各房皆两股战战,再不敢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李珍珍道:“过继个屁。” 有今日之祸,追溯源头,便是李铭迟迟无子,故收养了李大郎、李二郎和李三郎以备过继。 她道:“囡囡以后改姓李,将来为她招赘。我爹的血脉,断绝不了。” 却不提四郎李启。 李启与她本就不同母,李启若能立起来,李二郎也不至于野心膨胀,霍家都娶了她了,也不至于觉得不牢靠,又要投资李二郎。 李固道:“好。” 他抬眼看李珍珍片刻,道:“日后,我以正妻之礼待你,以长姐事你,囡囡是我甥女,若我亲生。” 李珍珍现在什么都没了,她容貌不佳,也没有什么与李固夫妻和鸣的幻想,此时唯一所求便是她与囡囡能安身立命,不为人踩在脚底下。 要知道,当你从高处跌落,那些从前仰望你、逢迎你的,多得是乐于伸脚踩你的。 李珍珍道:“你只要记住今日说的话,护住囡囡,叫我李珍珍做什么都行。” 李固道:“那这后院,以后托给大姐了。” 李珍珍道:“好。” 李固的肩头终于放松了下来,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他拎起桌上茶壶,却发现壶中无水。 “大姐,给点水。”他握着茶杯,声音沙哑,“渴得狠。” 自李铭身故,李珍珍被软禁,贴身的婢女死了一个被带走了一个,院子里的仆妇便对她怠慢了起来。否则何至于李家大娘子屋中的壶里,竟然没有水呢。 李珍珍起身开门去外面。 李固是这两个多月来出现在这个院子里的唯一一个真正说话管事的人。仆妇们刚才听见响动已经都起了身,披着衣裳扒在门窗上向正房偷窥。 见李珍珍出来,那机灵的赶紧开门迎出来,殷勤地问:“大娘需要什么?” 李珍珍冷眼看着她们,道:“十一郎要喝水。” “这就烧,这就烧!”匆忙去茶房。 李珍珍披衣站在院子里,抬头仰望。河西的深秋颇有些寒凉。但天空极干净,星河璀璨。 小时候坐在父亲肩膀上觉得举手可摘,现在仰望着,觉得那天真高,遥不可及。 待仆妇端来热水,李珍珍接了,一言不发地转身回正房去了。 仆妇们也不敢跟上,在后面惴惴不安地窥视。 李珍珍回到正房,不意却见李固闭目伏在桌上,竟然已经睡着了。 他的手臂下,压着那件小衣。 李珍珍轻轻放下茶壶,小心地将小衣拽出来,却发现她一直缝都缝不完的小衣衫已经收了针。最后那些针脚,虽比不了起头处爱婢的精致,却也整整齐齐,宽窄一致,比她那些歪歪斜斜的针脚强得多了。 李珍珍想起来当年李固初到李府,才十二岁,已经长得比她高一头还多。瘦瘦的少年什么都会做,劈柴烧饭会,舞枪弄棒会,连衣服破了都会自己缝。 后来李珍珍把他那些补丁摞补丁的破衣服都丢了,把他从头到脚打理得清清爽爽,热汤热饭,关怀备至。从此那少年见了她便乖乖地低头喊一声“大姐”。 李珍珍看了他半晌,去内室里取了一床薄被给他盖在身上。李固眉头微皱,却没睁开眼。 人活着都得有价值,没有价值的人便没有立于世间的根本,只能随波逐流,任人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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