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一生不过短短数十年,再深长的情谊都有泯灭的一天,到头来一碗忘川水就干净了。薄情浓情又如何?更何况是对我这种朝不保夕之人,赚得一刻就是一刻。”最后几个字破碎在咳喘之中,空洞地撞在瓶壁上发出无穷尽的回音,嘶哑刺耳。 “你抱着这一腔情深在这受尽了苦,又可曾想他现在在外面逍遥风流?”良久,他微微讥诮地笑道:“师父到底是心疼他,盛怒之下仍选择给了他条生路,只要他娶了清容忘了你,就不计前嫌仍让他留在阁中。” 为了印证他的话,原本漆黑的视界和扇往两边推开的门般漏出越来越亮的光芒,逐渐化成幅完整的画面。清容捧着火红嫁衣簇拥在一群女子中央,手上的同心锁晃动着红烛的火光;陌生的楼阁旋廊挂满连理红枝、双喜剪花;最后一格是依旧一身白底蓝纹道服的沈莲桥,高高的三清老祖像前他跪了许久,最后伸手捧起了香台上的犀角长杯。他的背挺得很直近乎于一丝不苟的僵硬,可从我的角度来看,他捧着的杯子一直在轻轻晃动,在他仰头一饮而尽时胸前已洒湿了一大片。 画面定格在他手中杯落时茫茫空白的侧脸,那双总会揶揄笑望着我的眼睛在短暂的恍惚后归于冷清的淡漠,没有情绪没有波澜仿佛一汪死水。原来不止奈何桥头,在这阳间也有这一杯使人忘记一切前尘纠葛的佳酿。我曾问过久久徘徊在地府中的魂魄为何不肯投胎,他坐在舍子花路的尽头望着阴阳边界道:“情思难度,相思难斩,不断尽此生相思如何能往下一世而去?”原来不是相思不易断,只是愿不愿断而已。这小小的一杯水,如此轻易地斩断了我与他所有的相识尘缘…… 待眼前重陷入黑暗时,我张口想说话,可到嘴边却是支离破碎的咳嗽,剧烈地让我竟能尝到喉间莫须有的血沫。缓缓抬起手,长袖滑落,快变得透明的手臂上金色的咒语流动不息,和血脉一样自上而下遍布着:“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是要看我后悔得肠枯心碎的眼泪,还是要听我愤恨不甘的痛骂?我是个将死的鬼,何苦带着这些怨念因为一个马上忘记我的人让我连死都死得不开心?” “你真就这么甘心地去死了?”他轻轻叹气道,怜悯道:“真真辜负了那个一心想救你的人。” 我喃喃道:“这个人是你?难为你还能发掘出现在的我尚有能利用的。” “我是想救你,不过也是受那人所求,这个人你肯定认识。”他道。 身子突然一震,一股新鲜的气流伴随着一道亮光从天顶泄下,很快头顶那个小小的裂口复原如初,那道亮光却未消失。亮光中有一个影子,从上及下,从模糊到清晰,是个人。 “姐姐。”一别数年的少年褪去了当年的青涩,敛容沉静的眸里笑意柔软,一落地他急忙地上前扶起了我小心又期待地道:“姐姐认出我了吗?我是阿晏。” 托着我的手掌有着真实地触感,极度震惊下的我机械地随着他念了一句:“阿晏?” “是啊,姐姐。”他急急忙忙道:“姐姐放心,有我在你一定没事的。” 在我辨识出这个人果真是当年那个时时刻刻跟在我身后的小毛头后,胸口一窒,手紧紧握成了拳又展开,下一刻一声脆响从我掌下发出。这一巴掌费尽了我所有的力气,打完后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 “姐姐……”他捂着半边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喘了喘道:“这一巴掌是为了你不知珍惜自个儿性命打的。” 他愣了一愣,委屈又有些欢喜道:“姐姐果真是关心我的。” 我冷冷一笑道:“我要是有力气,还会给你一巴掌,为了我自己。你既然心心念念想要这一国之君的位子,也抢了去,木已成舟我不与你计较了。而你身为一国之君,丢下国师朝纲,以身涉险,如何对得起宗庙里的太祖太宗与百姓社稷?” 他身子一震,犹带着稚气的眼睛复杂地看着我,最后那抹稚嫩天真之色被翻滚着的浓黑所覆盖,他俯下身唇角微翘:“姐姐终还是怨我夺走了你的皇位,可姐姐你要是不死就永远是我的姐姐,我该怎么和你在一起呢?” 脑子嗡嗡的响,沈莲桥的身影和现在面前的苏十晏忽而交叠在一起又忽而分开,我以为说服了自己却不得不承认那只不过是自欺欺人,心烦意乱之下我一把推开靠近的苏十晏:“阿晏,当日在太华寺我就和你说过,不是你喜欢的就一定可以得到。男女相悦之情本是人之常情,但你我是姐弟,今日是明日还是,这辈子你永远是我的弟弟,我对你永远那只能有姐弟之情。” 苏十晏脸色苍白,我忍受着逐层渗入体内的咒力竭力道:“你所谓的喜欢就是将我推下悬崖,又与这沈琮联手盗走我的肉身陷我在这不堪的境地之中。苏十晏作为你姐姐我好心告诉你,这世上没有一个姑娘家喜欢别人这样追求自己。不过,你倒是很成功地让我从打心底地厌恶你了。” 说完这一气话,我再没了力气,索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