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着膏烛的藏书阁一片透亮,案头边还搁着两盏小油灯,将案台照得一览无余。 司湛捏着笔,脑袋一搭一搭地望着眼前还有百来条的门规,又困又绝望。 若是先告诉他天虞山的门规足有千余条,他绝不会去折腾那纨绔了,害得他现在心酸手疼,还惹师父生气 这么想想,就更讨厌那个云衡了。 居然把那半枚玉佩给了他爹,简直是个万里挑一的祸害! 诚然是他不小心遗失在先,可他怎么能不还他呢? 那玉佩是盈姑姑临死前给他的,从北若城出来之后,他便晓得了自己是谁,要去认的“祖”,归的“宗”又是什么来头。 只是看着他娘在那座深宅中困了那么久,他对自己即将要回的地方,要见的人也心存疑虑。 没想到盈姑姑半路便死在妖尸手中,他独自一人逃到朝云城下,遇到了师父。 从人群中朝他走来的女子浑身都透着清清冷冷的气息,如雪的白衣像天上的流云,像是高不可攀的神仙,可她俯下身来的时候,却对他笑了一下。 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或许能活得跟他娘不一样。 只要在她身边,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后来果真如此,她一直护着他,愿意收留他这个“孤苦无依”的孩子,还有个凶巴巴却很会照顾人的师叔祖,拜她为师的时候,他不由得松了口气,以为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可今日躲在二楼,看着她为了他同那些人争执,他心里其实挺不好受的。 就好像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却要别人担着似的。 羞愧得很。 他怕自己做错了,到头来配不上做她的徒弟 思来想去,连门规都抄得心不在焉。 一只木盘突然落在了他面前,发出嗒的一声。 他错愕地抬起头,望见云渺渺俯身蹲在案边,正从木托上取下一碗粥,一碟点心,全是他平日里惦念的。 “先歇一会,把晚饭吃了再抄。”她的声音平静温和,与平日无异。 说着,拿走了他手里的笔,给他递了块帕子。 司湛拿帕子擦了擦手,默默地捧起碗喝粥,才扒了两口,眼眶就红了一圈,声音哽咽。 “对不起,师父” 他一低头,眼泪就砸进了粥里。 纠结和犹豫一直都在,只是他很想做她徒弟,想跟着她离开朝云城,便一直骗她。 盈姑姑从小便教了他很多,故而他比寻常少年更晓世事,很多时候天真无邪的样子都是装的,虽不似对着云衡那般有所图谋,可说谎就是说谎,错了就是错了。 他抹着眼泪,难过地望着她。 “对不起,我叫楚司湛” 连名字,都真假掺半。 换了谁不生气呢? 他一抽一抽的哽咽声在寂静的藏书阁中回响,可面前本该责怪他的人,却迟迟无言。 就这么静静听着他哭了好久,终于叹了口气。 从那座无名宅中出来后,她便猜到他的身份了,惊讶是有的,却意外的并不生气。 同自己的弟子生什么气呢? 不过是个不甘认命,还想挣扎一下的孩子罢了。 这样的事,好像从前也遇到过,只是记不起是谁了。 “师父,我知错了,您理理我吧。” 司湛可怜兮兮地抓住她的衣袖,这会儿倒不是装的,她不说话,他这心里就没底,生怕她因为这事就不要他做徒弟了。 实在不行,他再去求师叔祖想想法子。 云渺渺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多少有些无奈。 “我是你师父,你可以同我说实话的。” 司湛撇撇嘴,咕哝道:“我听说王子皇孙的日子过得很是复杂,我怕师父嫌我麻烦” “嫌你麻烦做什么?”她啼笑皆非,“比你麻烦的师父又不是没见过。” 这会儿蹲在她屋里的那位,比他可麻烦多了。 她这不是也把人留下了? “阿湛。”她正色道,“今日那些话想来你也听到了,师父不想瞒着你,但还是问你一句,你想如何?” 皇孙与仙门弟子,你想如何抉择? “我”司湛垂下了眸,“我想继续做师父的弟子。” 闻言,她莞尔一笑:“好,师父明白了。” 她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一字一句道,“不愿便不做,有师父在,没人能强迫你。” 她自问不是个好师父,眼下还不能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