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面旁染着血的帕子大半夜,才有宫人姗姗来迟为周帝洗漱。 那些宫人俱是段荣春身边的人,看见这荒谬的场面,却连眼睛也不抬一下。只是面无表情地为周帝收拾。 周帝被陈皇后手中的匕首伤了舌头,数日不可说话,身边自然也没有人和他对话。他守着偌大的一个宫殿,如同陈皇后往日,任由自己被无尽的寂静吞噬。 但是等到了他能说出话的时候,却发现身边的宫人来往匆忙,没有一人驻足停留听他吩咐。 他本觉得自己开口吩咐这些下人都是屈尊降贵,便是受到屈辱,可他们让他明白了屈辱仍在后面。唯一一个会停在他身边的,便是陈皇后。 可她也只是用美极也冷极的眼看他,从来不垂怜地轻启红唇赏赐他只言片语。 没有人与他说话,他便自言自语,总也怕自己沦落到一日,连话都说不出口。 陈皇后还有很多事情去做,她本就是最聪颖的那一个,肩膀上又承担了非昏庸的周帝可想的责任在。每日来到他身边,不过是在繁忙时间中找一些闲暇,在端详他现在癫狂的惨状中消散多年积攒的郁气。 后来听宫中有人称赞帝后情深,她也就搬到了殿中处理事务。 明晃晃地就在他的面前。 他假装看不见自己权势的旁落,那些曾经他似乎不屑一顾的东西,却成了维系他生存下去的最终筹码。 周帝一直坚持着对她说话,时而温柔回忆,时而声色俱厉,但陈皇后并不因他的态度改变而改变。 她在很偶尔的时候也会怀想,如果在过去,他也像现在这样对着她说话,他们之间或许就不会落得如此境地。但是这个问题终究无法回答,她也明白如他一般的人,永远不会为了自己的决定而后悔。 陈皇后初心不改,他却在这头晕目眩的更迭中越发失去了自我。 如此两年,便足以消磨掉一个人全部的精神。 他从一开始的震怒,变成了后来的恳求、再后来的无措无言恐惧。 陈皇后在这三年,便如此,没有与他说过一句话。但这不代表她没有听他时而冷静、时而癫狂中吐露出来的话语。 通过他口中只言片语的拼凑。陈皇后才突然明白了周帝令人费解的转变。 他始终是一个矛盾的人,但是这份矛盾在他年轻时并没有彰显。 那时候他拥有一切,——美名、美人、唾手可得的权利、全天下人的景仰...... 先帝子嗣不丰,他占长占嫡,只觉得一片坦途。 从来便没有尝过挫折为何物的人,终究也得面对它。 他心中,始终觉得自己算得上这天下最高贵的人,在那些乍然转变的时日,他心中所有正向的热情都变为恐惧自己的离去。 他既不想放手,也不想后日无人继承。既害怕被取代,又担忧无枝可依。 陈皇后生下了周景后,他厌烦这个孩子的弱小,——这让他看见了他自己。 本该是最自信的君王,却放任自己陷入了矛盾和恐惧之中。 他一直说着,今天一句、明天一句,有时候因为神志不清,分明是刚说的话就又被自己在下一瞬推翻。 他的癫狂和狼狈,以及他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在他这个身份本该有的反面。 周帝只期望她能多和他说两句话,可是三年以来,一句话都没有。 他曾经爱过又厌恶过了的女人身上最突出的品质在此刻伤害他最深,她的温柔与坚韧,都加倍的投射在了他的身上。 但是现在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一切都已经无法改变。 那一夜,来得心照不宣。 陈皇后先是在下午见了余杏娇。她随着皇城中夏冬的更迭抽了条儿,现在只矮段荣春一个头。 她坐在中宫殿中做女红,不言不笑,便也是一道风景。 陈皇后见了她,却没有和她说话,只是深深看了她几眼又叫她退下。 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