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分散了,他们藏起来了,在这里……” 山宗看着他画出来的路径,岿然不动。 疯子比划完了,陡然退开,摸索着拨着头发,将蓬乱的头发往上拨,像是要束起汉人的发髻,却又抖索得厉害,而后又慌忙整衣,将左祍的衣襟扯出来,掖到右衽,再努力挺直身,朝着山宗抱起拳:“卢龙军第六铁骑营,全员拜见。” 左右沉默,只余风声。 山宗蹲在疯子面前,如一尊塑像,肩头担了一层刮过的尘沙,无人看清他神情。 许久,他沉声说:“第六铁骑,归队了。” 疯子笔直地挺着身,头缓缓垂下,手也垂下,不动了。 “头儿……”胡十一小声唤他。 甲辰三和未申五解刀垂首。 山宗一言不发,将疯子背起来,起身说:“走。” 昏暗的天地里,风沙哀嚎。 恪尽职守的军人在完成最后的任务后,放心地闭上了眼。 风声里似乎还残留着不知何方飘来的歌谣声,如泣如诉:“旧一年,新一年,一晃多少年,中原王师何时至,年年复年年……” 入夜时分,潜伏待命的其他人接到命令,赶往镇子远处那片肉眼可见的葱笼山岭下会合。 山沟里已经竖起一座新坟。 第六铁骑营先锋周小五,其实并不年老,还很年轻。 如今在关外终于认出来,却已落下一身伤残,声容俱毁,白头沧桑,成了个又老又疯的乞丐。 甚至为了不暴露身份,右臂上也只剩下了一块疤,再无卢龙二字的番号刺青。 但山宗还是认出了他。 不用担心葬于关外,这里就是故土。 他坐在坟边,撑着自己的刀,旁边是肃穆而立,摘下了额上布巾的一群身影。 “头儿,”胡十一给他送来一包纸包的肉干军粮:“你在幽州这些年老是使唤那些绿林,就是在找他们?” 山宗接了肉干,咬了一口,放在坟前:“嗯。” “那为啥从没听你提起过?” 山宗夜色里的双眼幽沉如潭:“能用嘴提的话,我就不用等到现在才来了。” 胡十一默然无言。 风声仍在,不再送来任何调兵动静。 山宗霍然站起身,抽了刀:“都跟我走。” 只是稍作停顿,就又继续上路。 暗夜里,百人身影跟随他,直直往深山里潜行。 不知多久,也不知多远,又是一天快亮了,始终在山岭间,无人开过口。 直到四周已是万仞绝壁,山宗按照周小五的指示,往右,朝着更深处走去。 像是一头扎入了不见天日的瓮罐中,就连外面的尘沙都已卷不进来。 茂密的树木虬结绕生,荆棘遍布,很多地方甚至只能容纳一人通过。 这一带人口稀少,就连山岭都仿佛已是数百年无人光顾之地。 山宗忽然收步,抬手。 后方众人停住。 “我们入阵了。”他低声说,忽而一声低喝:“卧下!” 倏然间,箭羽齐发而至。 众人反应迅捷,自地上起身,仍未见一人。 “左中下三路,你们应该熟悉。”山宗握紧刀,迅疾奔出。 不只是那八十人,就是胡十一带着的人也熟悉,这就是他们练兵时演练过的军阵。 众人随他而动,顷刻散开突袭,避过了地上的陷阱机关。 “合!”山宗在前方一声令。 远处有人现了身,自暗角里一闪而过。 阵被破了。 霎时远处火光闪烁,接连亮起,在茂密的深山里,起初如同鬼火飘摇,很快又连绵成了火龙。 似有无数人在往这里涌来,虽无声,却气势骇人。 山宗却直直迎了上去。 又是一个阵,箭矢乱飞,铺天盖地,杂乱无章。 胡十一身边一个兵中了箭,他顿时骂了句:“他娘的,下手这么狠!” 拔了那箭,昏暗里一摸粗糙万分,才发现那箭身是新做的,只怕是旧箭簇捡回来磨过后又做新了。 火光暗下,这一阵又破了。 山宗身疾如风,已冲至一条山林河中,脚下入水,猛一抬手,后方众人无人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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