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人挥了挥。那人恭谨地站起身,朝外退了出去。 江雪溪绕过屏风, 他已经撤去了女相, 面容并没有太大的变幻, 只是轮廓更为深刻,身形变得更加颀长。 “师妹。”他在景昀床畔坐下来,指尖搭上她的手腕探知脉象,“怎么不多睡一会?” 景昀摇摇头,说睡不着了。 景昀坐起身来, 扯过床头的霜白外袍披上,灵活地给丝绦打了个蝴蝶结。江雪溪知道拦不住她, 试了试脉搏没有大碍, 并不阻拦, 道:“想知道情况, 问他就行。” 他的目光朝外一转, 示意景昀。 “那你……” 江雪溪反手拍拍景昀的手背, 柔和地道:“你撑一会,等我睡醒来接班。” 话没说完,他已经放心地合上眼躺下,在锦被中沉沉睡去。 慕容灼点评:“你师兄还挺喜欢睡觉。” 景昀:“……那是移神的后遗症!” 慕容灼哦了一声,连忙摆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想问这个,我想知道的是,那棵树和楚怜有什么关系?” 景昀沉默片刻,似在从千余年前的记忆中翻找答案,而后开口道:“楚怜成了那棵树的一部分。” “据后续调查反映,那棵树有近二百岁了。它的年头或许比那座道观还要悠久,本身并无特殊来历典故,所谓同心树,起初只是年轻人为了寄托美好的愿望,从而赋予它象征姻缘的意义。这棵树或许与众不同,又或者遇上了一些机遇,这些已不可考,但最初,它应该长久地处在蒙昧之中。” “直到楚怜被埋在树下。” 景昀的语调缓慢下来,思忖着该如何表述:“楚怜不能修行,但她的心性应该非常过人,即使惨死又被烧成灰葬到树下,她的骨灰里也还残留着为人时的残念。” 慕容灼若有所觉:“所以树下的骨灰盒空了,是那棵树吞掉了她的骨灰?” 景昀审慎地修正慕容灼的话:“那棵树已经产生了模糊的意识——姑且称作树灵吧,而楚怜骨灰所寄的也只是一部分残念,不是魂魄,所以这二者相互之间产生了吸引,自然而然的,残念成为了树灵的一部分,由于残念寄托在骨灰上,所以当二者融合时,骨灰也就跟着被融合了,成为了树的一部分——当然,不能简单归纳为楚怜变成了树,充其量只能算是变成了树的一小部分。” “树灵在蒙昧中日日受香火供奉,不断壮大,这种非人之物,天生需要从旁引导,如果没有引导规范,它只会遵循本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手段壮大自身,所以当它意识到‘化出人身’可以变得更强大,它选择吞噬活人血肉生气,加快自己壮大的进程。” 慕容灼听明白了,追问:“那它选择新娘和新娘的身边人下手,是因为年轻男女求情爱姻缘祭祀,还是受楚怜的残念影响?” “师兄认为两者皆有。”景昀抬手摸了摸衣襟下的月华瓶,“我则认为是受祭祀影响。” 慕容灼用力点头:“我也觉得,楚怜生前那么正直!” 景昀失笑:“倒不是因为这个,楚怜的残念怎么影响树灵,并不由楚怜自己决定——楚怜是在真正有修为的修行者指点下,被火烧之后下葬的,骨灰上残念必然十分微薄,二十年后褚从周却还能唤醒这点早该消散的残念,说明楚怜的残念很可能二十年来都在沉睡,没有严重消耗,所以才能存留二十年。” 慕容灼听得入了神:“那她……” 景昀猜出慕容灼想问什么,说:“老树烧毁之后,什么都不剩啦。” 慕容灼啊了一声,神情又是遗憾又是不忍:“就这样么?” 就这样么? 亲友散尽,尸骨无存,骨灰也剩不下,最后一点残念在二十年后终于烟消云散。但到那时,还有谁记得她? 景昀见她反复嗟叹,于是道:“我们路过燕城,可以带你去看看楚怜衣冠冢的位置,不过那是千年之前的事了,现在肯定不在了。” 慕容灼惊讶道:“衣冠冢?楚怜有衣冠冢?” 景昀比她还莫名其妙:“楚怜是遇害,不是犯罪,就算她的骨灰要埋在道观树下,亲朋故交给她在楚家陵园里立个衣冠冢很奇怪吗?”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