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他觉得赵朔是在练邪功,不愿知道得太多,故不敢多问。如今实在好奇,他便试探性地询问孙擎风。 孙擎风告诉金麟儿,修炼《金相神功》的人,体内容易聚集起阴邪的鬼煞之气。每日亥时,阴气最盛,鬼怪必在此时作乱,练功者须慎之又慎,气守丹田,明心定性,以防被鬼煞侵扰。 金麟儿原本不太相信,但孙擎风说得认真,甚至扒开衣服,亮出胸膛上的一道长疤给他看。 孙擎风说,自己心口上的这道伤疤,是某次一时大意,忘了在亥时运功,令体内的鬼煞觑到机会,破体而出时留下的。他练功近两百年,体内鬼煞之气如汹汹洪流,它们甚至剜了他的心。因此,他身上没有多少血。 金麟儿怎会轻易上当?他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孙擎风怕自己不愿饮血练功,只要找到机会,必会想法劝说,这番话真假参半,不可尽信。 然而,他转念一想,两人逃到杏花沟的那个夜晚,孙擎风的体内,似乎真有一股阴邪鬼气在冲向外撞。那日,孙擎风疲累至极,未曾练功。 难道,孙擎风真被恶鬼剜了心?若真如此,实在可怜。金麟儿二话不说,当即跟孙擎风并排打坐,全神运功。 许是受了惊吓,当天夜里,金麟儿忽然开始发热。 相处一年多,两人都没曾生过病。 孙擎风起先没反应过来,以为天气渐暖,是铺盖太厚,把金麟儿焐着了。他从听雪泉里提来一桶冷水,沾湿布巾给金麟儿擦汗,想着把他弄冷就好。 不料,金麟儿不仅没有好转,竟开始说胡话,抱着他喊爹。 孙擎风又陷入了初相遇时的手足无措,颓丧地坐在床边,盯着金麟儿看。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刻,他想到的不是“若他死了,我断然活不成”,而是“若他死了,我活着做甚?” 这想法突如其来、莫名其妙,把孙擎风吓得脑海空白。他不敢再想下去,连忙用铺盖被裹着金麟儿,一脚踹碎挡道的小方桌,踢开大门、冲出石屋,闯入如墨的黑夜,一口气跑了三十里地。 天边泛起鱼肚白,孙擎风终于赶到离杏花沟最近的一个小镇,沿街拍打药堂大门。 时辰尚早,大夫开门时睡眼惺忪,看清满脸阴云的孙擎风,险些吓得魂飞魄散,以为遇上了打劫的山匪。等他弄清楚孙擎风不是山匪,好容易才放下心来,听其描述则再度紧张起来,以为金麟儿已经病的快要死了。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那大夫查明病因,实在哭笑不得。 原来,金麟儿只是吹风受凉,还是最轻微的情况,不用吃药,好生休养几日便能好。 见孙擎风似乎很不放心,大夫决定给金麟儿扎针,让他快些康复。 边城小镇,百姓们多是满身风沙,孙擎风和金麟儿身上,连半分烟火气都没有。大夫对这两人感到新奇,又看孙擎风紧张得很,替金麟儿扎针时,不住拉着他闲聊。 别看孙擎风脾气暴躁,只要他想,待人接物仍能做到有礼有节。此刻,他悬着的心放下一半,不住地向大夫道歉,真心感谢大夫施救,态度比平常更加谦和三分。 两人聊开了以后,孙擎风趁机问了许多问题,浓眉紧拧,边听边点头默记。若手边有笔墨纸砚,他只怕是要当场写出一本《孙护法育儿经》来的。 大夫见孙擎风听得全神贯注,将问题逐个答来,甚感畅快。末了,他还夸奖金麟儿生得好看,将来必然跟孙擎风一样英俊,是把他们误认成了一对父子。 孙擎风听到这话,不由一怔。 他修炼《金相神功》,常年独居白海雪原,性子孤傲阴郁,脾气暴躁易怒,行事颇不循常理。这么些年,除了性命相连的金光教执印人,他不曾有过什么朋友。 金麟儿天性纯良,性格开朗,不像常人那般敌视孙擎风,给他陪伴,目光总放在他身上,听他说什么都觉有趣,见他做什么都觉得很好,事事为他考虑,发自肺腑地对他好。 两人之间,既有命运的联结,又有过命的交情。 此时此刻,孙擎风心中忽而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责任与使命感。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再是简单地活着,无趣地等死,而是要带着金麟儿,陪他走过他不得不踏上的艰难人生路。 “那是自然。”孙擎风听到夸赞,不禁微笑,从怀里摸出一小块金片扔给大夫,“他不像我,像他娘亲,长大后必定更好看。” 人间四月,正是好时节。 日向西斜时,春风穿林过,满城柳絮飘扬,不知名花草清气随风浮动,树影像成群的游鱼,呼啸而来,倏忽散去。 孙擎风牵着金麟儿,走在小镇的街道上,听书院里传来琅琅书声,看燕子衔来草木枝,在房檐下搭窝,看到炊烟,闻到饭菜的香味,见街边包子铺里,蒸笼正冒着袅袅白雾。 万物生机勃然,宁静安详,让人觉得活着很好。 行经包子铺时,金麟儿抽抽鼻子,闻到肉香,侧目顾盼,简直两眼放光。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