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门不远的地毯上静等,庶妃娘娘好一会儿才出来,没盘发髻,手上捂着暖炉,穿了身橘黄色的丝棉旗装,斜襟处错落有致地绣着几团形态各异的杜鹃。内勒贺扶庶妃娘娘在软榻上坐下,而后拿了条深棕色的绒毛毯给她膝上盖好,又接过另一个宫女手上的茶碗儿搁到娘娘手边的短脚桌上。 我和少奶奶磕下头去,庶妃娘娘没发话让我们起来,而是面无表情地看了少奶奶半晌,把手炉递给内勒贺,端起茶碗揭开盖子轻吹了吹,“是什么天大的动静竟要闹腾得这么厉害?”少奶奶直起身子,“回娘娘话,宫女谢佳毓菱不慎坠坡,眼下奄奄一息,贱妾恳求娘娘恩典准毓菱回府医治。”庶妃娘娘冷哼一声,“既是奄奄一息还有什么好医治的,再说本宫又不是御医,找我有何用?”少奶奶正欲开口,庶妃娘娘把茶碗往短脚桌上重重一搁,“堂嫂常在我跟前夸你,说你做事知道分寸,懂事儿识大体,这会子看来也不过如此。成德他年轻气盛,血气方刚,遇事难免有个莽撞的时候,你不在他身边劝着点儿,反倒跟着胡闹,我白天跟你说的话全都是白费口舌了!” 余音尚在,只见内勒贺朝这儿瞥了眼,随而转身微俯下身子道:“主子,要是乏了就先歇着吧,万岁爷过会儿指不定要不要传召。”庶妃娘娘没应,而是盯着少奶奶道:“别跪着了,赶紧回去盯紧了成德,拦着点儿,别让他出岔子,就为了这档子事儿把自个儿好端端的前程给毁了,值还是不值,我想用不着我告诉你。” 从庶妃娘娘营帐里走出来没几步,恰碰见董佳氏一身墨绿色披风迎面而来,瑞芳在一旁打着伞。董佳氏见少奶奶顿住步子,接过瑞芳手里的油伞走上前,“表姐,快别忙活了,赶紧回去等消息吧,叫表姐夫也别操心了。”少奶奶微嗔,“可是求了王爷?”董佳氏摇了摇头,“王爷他哪有心思管这事儿,刚办完公务回来,倒头就睡,我是去求了嫡福晋。”少奶奶看着她,不安地道:“受了不少委屈吧。”董佳氏摇了摇头,顺了口气,“表姐,你说得对,没什么好争的,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争也争不来。”说罢豁然一笑,接着道:“庶妃娘娘多少叫王爷一声叔王,放一个宫女出去毕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这个人情还是求得来的。” …… 待我们赶回到子清哥的营帐,老爷恰沉着脸从里头走出来,我和少奶奶福身问安他也没应。子清哥掀开营帐的门帘,瞅着脸色不对劲儿,少奶奶看向他,子清哥抿着嘴唇默默地点了点头。我并着步子随少奶奶走进去,公子此刻坐在榻沿儿上抱着静静合着双目的表格格,手里拿着一张沾满血迹的纸。我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木然地走过去,少奶奶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公子看向她,红着眼眶哽咽地道:“总算是圆了念想。”少奶奶接过那张满是血迹的纸,那张纸真的好旧,已经泛了黄,似乎被揉了很多次,可上面的字却很是干净,只是墨不太好,笔迹有些忽深忽浅。我心倏地一阵绞痛,视线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一时间仿佛什么也听不到,只记忆中那甜美澄澈的嗓音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旋,“乞手巧,乞容貌,乞心通,乞容颜,岂我爹娘千万岁,岂我姐妹千万年……” 容哥哥: 原谅我终究没有答应你,我想阿玛额娘了,已经想得太久太久,想到如今可以家人团聚,我就等不及了。我心里已经没有怨恨,一丝一毫也没有了,我不要看到你们的眼泪,我要你们用笑来送我。这几年在宫里,没到难捱得活不下去我就回想儿时你和湘雅姐姐来苏州府的那段日子,我们在一块儿捉牛蛙,采菱角,吹糖人,斗蛐蛐儿,想起这些我就能在梦里笑醒。你和卢姐姐是天底下最般配的一对儿,看到你们我觉得好幸福,唯一的憾事就是没能见到你们的小格格,不过我能猜出她的模样,一定和卢姐姐一样漂亮,我会在天上看着你们其乐融融地过日子,笑着为你们祝福。毓菱字。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