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血拼? “古往今来,沙场之上尸横遍野死得最多的,不还是平民出身的将士?因为战争而丧命的普通百姓,何时又不是数倍数十倍于将士? “大家都要反抗,都在争公平,平民百姓的公平怎么办?他们该反抗谁?” 黄远岱跟周岌同时一愣。 这话他们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作为大齐战功最为卓著的将领,赵宁经历的沙场战事最多,看到的死尸不少于任何一人,在他手下丢掉性命的北胡战士更是无法计数。 所以他此刻说出这番话,力量格外强大。 黄远岱跟周岌怔怔无言的时候,赵宁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个烽火连城、死尸盈野的画面,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里,绝大部分都是普通人,老弱妇孺皆有。 两世为人,打了两场国战,合在一起共计十五年,他见证的死亡实在太多。 如今国战罢了,天下再度太平,他重生之初的夙愿达成,放松下来之后,回头看看这十五年,想想这一场场血肉模糊的战斗,他逐渐有了别的心思。 大齐之所以是大齐,皇朝之所以强大,太平时节的盛世之所以辉煌,追根揭底,靠得不都是天下的平民百姓? 这场国战能胜,根本上也是靠三军将士。 这些战死的、活着的将士,九成九是平民百姓,其中半数还是国战前被地主大户、权贵富人兼并了土地,家园不存流离失所的流民! 他们的公平何曾得到过保证? 但没有他们,赵宁何以成就大齐战神之名,何以拥有郡王尊荣? 如果说重生之初,赵宁最在乎的是族人亲友,是皇朝社稷,那么到了现在,这些基本都已经保全了,他最在乎的东西,就成了让他能够保全前两者的,并肩作战的天下齐人。 半响的沉默后,黄远岱开口了,不同于之前,现在他的嗓音很沉重,如同夹杂了数千年历史的尘埃: “殿下应该明白,这天下强弱有别,强者主宰弱者是亘古不变的定律。 “猛虎就该是山林之王,猪羊就该是我们的口中之食,以此观之,身为弱者的平民百姓,被权贵官员与富人大户压迫、驱使,是理所应当。 “是战争就一定会死人,死的最多的一定是‘弱者’,往后天下不再有世家门阀,有实力有运气的‘弱者’,就能凭借努力成为官吏富人,成为‘强者’。 “这就是他们能拥有的最大的公平! “而他们需要反抗的,是自己作为平民百姓的‘弱者’命运!” 说到这,黄远岱长吐一口气,“权贵富人这种‘强者’,没有责任福泽底层‘弱者’,正因如此才有那句话——眼前多少难甘事,自古男儿当自强!”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然而周岌并不是很认同,他看了看赵宁,见后者暂时没有说话的打算,便接过了话茬: “人不是猛虎猪羊,出身就有种类差距,人跟人是一样的。 “猛虎吃饱了就不会再捕杀猎物,而富人权贵的财富欲望永无止尽。猛虎也不会在掠夺完兔子的家园后,驱使兔子为它们作战,兔子更加不会为它们拼命。 “男儿当自强这话,对个人而言合适,放在整个世道的不公面前,却一点儿意义都没有,兼并土地的地主权贵,也从来没给过流民自强的机会!” 两人阐述完了各自的观点,都没有再说话,更不曾相互争论。 他们的意思已经表达的足够清楚,接下来就看赵宁如何抉择。 赵宁默然许久,直到丫鬟给他换了三碗茶,直到天色黯淡,灯火亮起。 黄远岱跟周岌不是普通人,坐在那里宁心静气,没有出言打扰,亦没有坐不住的意思。 赵宁喝干第四碗茶水,眼神恢复清明,不急不缓的道:“说一千道一万,还得回到当下的皇朝形势下来,着眼于具体的时代与战争。 “北胡损兵折将数十万,虽然元气大伤,但根基犹存,再过十年八年,就有再度南征之力,到了那时,不可避免又是一场国战。 “在此之前,大齐的内患必须铲平,世家寒门之争也好,吏治败坏也罢,包括凤翔军这样的藩镇割据之乱,都得有个结果。” 说到这,赵宁顿了顿。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