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饮罢,陈安之却摇摇头: “饮酒作乐是需要心境的,现在我已没有那个心情了。宁哥儿,你我都不再是纨绔少年,做不到傻乐了。往昔无法回头,大家都得在现实的泥潭里,挣扎着向前看、往前走。简单快乐的那些日子,注定了一去不复还,也根本找不回来。” 说到这,陈安之看着赵宁,肃然问:“你忽然回燕平,是不是将谋大事?” 赵宁放下酒杯,“何谓大事?” “你所谋的,就是大事。” 这话很对。 但从陈安之嘴里说出来,就让赵宁不得不暗叹一声。 他知道,现在想跟陈安之没心没肺的狂饮胡侃一通,是根本无法实现的了。 “明日休沐过后,你让陈氏家主出面,将你调离推事院。”赵宁切入正题,“如果短时间内调离不了,那就干脆辞官。” 到了眼下,大齐皇朝内部时局进入一个关键点,赵宁回到燕平,要帮陈安之渡过一个对方自己都未必发现了的,真正难关。 “推事院要遭大祸?”陈安之现在很敏锐。 赵宁语气如常的说了四个杀气凛然的字:“灭顶之灾。” “推事院眼下如日中天,横行燕平,怎么会遭此灾祸?”陈安之难以理解。 赵宁端起酒杯,摩挲一圈,淡淡道:“不仅是推事院,徐明朗的末日,也到了。” 第二九二章 先帝遗泽 对陈安之来说,这是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他默然片刻,直直看着眼前的好友,半响没有说出一个字。 对他而言,徐明朗深得皇帝信任,是皇帝头号心腹,一手帮助皇帝成就了眼前的权力格局。正是对方挑起了文武之争与世家内部之争,默许年年扩充科举取士的规模,纵容寒门势力日盛一日。 对皇帝来说,徐明朗功莫大焉,地位理应是铁打的。之前徐明朗带着门第诬陷赵氏失手,当时很多人都以为徐明朗会沉寂下去,结果徐明朗圣眷不衰。也是从那时起,很多人都认为这位帝师的地位不可能被撼动。 但是现在,有人却告诉陈安之,徐明朗的末日到了。 如果说话的是别人,陈安之必然会极为不屑,但此时开口的却是赵宁。 自打赵宁出仕,所谋之事还没有不成功的。朝野军民都没有发现的北胡细作,是赵宁突然连根拔起,这两年来,将陇右军打得溃不成军的天元军,曾经被赵宁跟雁门军在凤鸣山揍得满地找牙。 乾符七年冬,天元军击葱岭以西,皇帝下令陇右军出击,结果却被天元军在山口杀得大败,损兵折将数万。而后,陇右军重振旗鼓再战,仍是不能取胜。 乾符八年,西域多个臣服大齐的小国反叛,在各地进攻陇右军,而陇右军不能制,西域局势陡然糜烂。是年五月,皇帝设立陇右团练使,招募、训练新军,并令其赶赴西域前线作战,镇压叛乱邦国。 从那之后,陇右军与团练使的新军,便在西域广袤地域上,跟各国叛军鏖战,经年不休,虽然王师打了不少胜仗,但始终不曾彻底消灭叛军。 前些时间,朝廷传出风声,皇帝因为不满西域战况,打算升陇右团练使为节度使,统领所有西域大军,凝聚陇右一应民力财力,确保解决西域战事。 若是此事确凿,那大齐陇右军的军旗就会消失。 时至今日,虽然天元太子蒙赤打死不认,但明眼人都知道,西域那些小国之所以敢于背叛大齐,还有跟王师鏖战多时的军力,是有天元军在背后支持。 事到如今,谁还敢说乾符七年的北境之战,赵氏跟雁门军是作战不利?谁还敢批评雁门军当时损失过重,虽胜犹败? 十二万陇右军,现在被打得只剩三四成,要不是魏氏涌现了一批以魏无羡为代表的精悍将领,近来颇有胜绩,陇右军的建制只怕都已被陇右团练使的新军,给完全取代了! 要知道,眼下在西域的新军,可是已经多达十万,是陇右军的两倍! 前段时间,陈安之专门收集过凤鸣山之战的资料,对战况了解得分外详细,赵宁种种卓越的表现,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也是从那时起,他才意识到,那个打小跟他混迹市井的纨绔好友,究竟有着怎样的才能。 现在赵宁说徐明朗的末日到了,那这件事就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哪怕陈安之一时无法理解,他也只是苦恼自己为何不能理解,而不是质疑赵宁这番论断的准确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