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弋戈不记得对方是谁,他们也不尴尬,继续笑呵呵地自报家门,或者说起她小时候摘过他们家的桃啦,或者说起你丁点儿大的时候就天天牵着狗从我家门口过啦,弋戈想起来后,通常都会客客气气地应声。 现在陈春杏也变成这样问候她的人了。 弋戈愣了会儿神,应声:“嗯,挺好的,您怎么样?” “蛮好蛮好,我蛮好的。”陈春杏迭声说道,“那个,我打电话来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我回桃舟了,开了个小卖部。我自己也种菜养鸡的,听你小外公说你现在一个人在杭州工作,你要是不嫌弃,我挑好的寄给你。一个人在外面,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前几年,家里每年过年的时候都能收到陈春杏寄来的水果。从品类和包装上都能看出来不便宜,是花了心思的。可弋维山对陈春杏印象不好,所以也不喜欢她每年送的这些东西,每回都嗤声说“我们家想吃什么水果,还用得着她送?” 倒是王鹤玲每年会礼貌地回个短信过去,偶尔也吃一块弋戈现剥出来的菠萝蜜,赞一句“海南的水果确实甜”。 近两年水果不送了,陈春杏也彻底和弋家人断了联系。现在突然打了电话来,水果变成了土特产,弋戈略一思忖,大约猜得到原因。 她回答:“不用了,都买得到。” 电话那头陈春杏的声音明显更慌了点,赔着笑说:“也是也是,现在什么都方便,什么都买得到的。自家的东西也没什么特别,就是不打农药,干净些,你要是什么时候想尝尝了,随时跟我打电话,我给你寄过去的。” 弋戈“嗯”了声。 陈春杏那边不敢说话了,默了会儿笑说你工作忙,不打扰你了。 弋戈在她挂断前忍不住叫了句:“三妈。” 其实她不该再叫陈春杏三妈的,她早和弋维金离了婚,弋维金也已在三年前病逝了。可叫了十多年的称呼,难改。 陈春杏颤巍巍应了声。 “你开了小卖部?”弋戈问。 小时候她很羡慕村里开小卖部那家人的,住在小卖部里意味着随时有吃不完的零食。有一年过生日她还跟陈春杏说,生日愿望是想在家里开一个小卖部。当时陈春杏笑着说她爸爸有本事想开什么都可以,弋戈没听懂。 不知陈春杏还记不记得这事,听她这么问,她话里添了喜色,说:“还没呢,在准备了,过些日子开张。我想着挑个好日子,过中秋节的时候,图个吉利。” 弋戈想,中秋,确实是个好日子。 院子里的柚子又要成熟了。 于是她轻轻笑说:“挺好的,中秋的时候我要是没事,回去看看。” 陈春杏那头明显雀跃起来,激动道:“好好好,你来,三妈给你做饭吃!” 弋戈“嗯”了声,没多说什么,挂了电话。 * 开了八个多小时的车,到桃舟已经是夜里。村里人歇得早,九点多,家家户户便已经熄了灯,万籁俱寂。 蒋寒衣这时候特别有一些“迂腐”的自觉,义正言辞地表示他是个很有礼数的青年才俊,不能跟弋戈睡一屋。替弋戈把东西都整理好,又上上下下检查过这许久没人住的老屋,确定没有什么安全隐患后,背上包就走了。 弋戈站在院子门口目送青年才俊的背影,坏心大发,大声说了句:“这回不方便,下次一起睡觉啊蒋机长!” 蒋姓青年才俊浑身一抖,回头看弋戈特潇洒地倚在门边,两条长腿一直一曲,两手抱臂,冲他挑了挑眉。 蒋寒衣拿她没办法,摆摆手赶她,“赶紧回去睡觉,门拴好。” 弋戈耸耸肩,还真毫不留恋地转身进屋了,连句明天见也不跟他说。 蒋寒衣望着那院门里漏出的一束灯光,无奈地笑了笑,慢悠悠往爷爷家走。 夏夜晚风拂过,池塘里仍有蛙鸣,但已经不显聒噪。 当是好时节。 * 桃舟这地方神奇,总是能自动纠正弋戈的生物钟。第二天没到七点,弋戈就自然地睁开了眼睛。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