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瞥了眼那个嘴上无-毛的年轻先生,根本懒得多说什么,然后依旧狠狠瞪眼那个孩子,“造反啊,你小子晚上想吃几顿‘刀鞘饭’?嗯?!” 刀鞘饭一事,太安城的达官显贵大多听说过,是老郡王赵阳教训家族子弟的杀手锏,事实上就连与老郡王府邸接近的燕国公淮阳侯,年少时大多也挨过赵阳毫不客气的刀鞘敲打,美其名曰你们的长辈管不好,那我就替他们管上一管,举手之劳,不用谢我赵阳。 一听到刀鞘饭三个字,孩子吓得两腿愈发颤抖。 年轻人蹲下身,跟孩子窃窃私语了几句,后者使劲点头,脚底抹油,一溜烟远离是非之地。然后这位青州人氏的目盲读书人起身笑道:“棍棒出孝子,此话不假,可一个家族若只有棍棒而无诗书,注定只有愚孝,即便有一家之忠义,却难有一国之忠义。于君王社稷并无裨益,于天下苍生也无恩泽。” 老郡王冷笑啧啧道:“大道理倒是挺能唬人的,不愧是勤勉房的总师傅,只可惜本王今儿没兴趣听你瞎扯,你这种满口仁义道德的腐儒,实不相瞒,本王在春秋战事里头,可是杀了不少!如今既然你在勤勉房当差,本王倒也没那份本事与你过意不去,你运气好,晚生了二十年!” 老一辈的永徽官场人物其实都知道,这位常山郡王的口无遮拦,那是出了名的,就连张巨鹿和桓温的授业恩师,都曾不幸领教过赵阳的唾沫。 年轻读书人笑意依然,也不再与常山郡王继续言语争锋。 冷眼旁观的吴重轩笑了笑,对这位战功显著却生不逢时的老郡王生出几分惺惺相惜。 晋兰亭有些隐藏极好的幸灾乐祸。 先前的国子监狂士孙寅,如今的翰林院雏凤宋恪礼,十段棋圣范长后,还有这位横空出世的白衣寒士陆诩,礼部侍郎都视为未来官场上的心腹大患。 而齐阳龙,桓温,还有陈望三人,不约而同都皱了皱眉头,尤其是今年再度成为启奏迎秋官的陈少保,隐约间有些罕见的怒容。 在这期间,只有一人真正胆战心惊,那就是原青州将军洪灵枢。 当初青州士族陆氏惨遭横祸,只有一名少年在自戳双目后,因为注定仕途断绝,得以侥幸生还,之后据说在永子巷赌棋以及担任青楼琴师,凭借这两种贱业为生,哪怕之后不知为何此人坟头冒青烟,成为老靖安王赵衡的王府文案,继而成为新靖安王赵珣的首席谋士,但是那桩陆氏惨案始终没有翻案,某些忧心忡忡的当局者几次试探靖安王府,都没有得到答案。以前洪灵枢对此也没有怎么上心,一来他和洪家不曾参与到那桩惨案中去,如果真有的话,早就斩草除根了,连一个瞎子少年也不会留下。二来当时他是手握兵权多年的青州将军,小小陆氏本就是个蝼蚁一般的低微士族,如果当时陆诩想要对几个仇家发难,其实无异于跟整个习惯了抱团取暖的青党叫板,靖安王府两代藩王都没有帮助他陆家沉冤昭雪,多半是有此顾虑,一个无根浮萍的年轻幕僚,与整个青党,孰轻孰重,高下立判。 可是当洪灵枢在这宫廷军机重地看到那个年轻瞎子,尤其是那句寻常旁人未必在意的“已经与司礼监通过气,不曾逾越宫禁”,如今在京为官的洪灵枢如何能够不遐想连篇? 这个瞎子突然成为一大帮太安城最拔尖勋贵子弟的先生,若是心怀怨恨,对整个青党都不曾释怀,以至于迁怒于他这个离阳平字头将军的洪灵枢,也许很难掀起太大风浪,但终究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洪灵枢没有进京,始终待在天高皇帝远的青州一亩三分地,继续当他的正三品将军,那么洪灵枢也许会有远虑隐忧,却断然不会像现在这样有迫在眉睫的惊惧。 洪灵枢内心深处有些唏嘘,归根结底,还是青党在永徽祥符之交的庙堂上太缺少话语声,更是他洪灵枢比不上温太乙在京城根深蒂固,换成是与陆家惨案牵连更深一些的吏部老侍郎温太乙,哪怕他与这个年轻瞎子面对面,相信肯定不会如此忐忑不安。 这一刻,洪灵枢无比渴望那个比自身平字头衔更高一头的征字。 离阳征字四方大将军,杨慎杏,阎震春,马禄琅,杨隗。其中杨慎杏在广陵道战败后已经失去头衔,被朝廷丢到北凉道当那个滑稽可笑的副节度使,阎震春更是战死在广陵道沙场,死后倒是获得一个高规格的美谥,倒也算恩泽门庭子孙,最受朝廷信任器重的马禄琅也已病逝,杨隗毕竟年事已高,最多五年之内就会退出离阳军界,而征平镇三字武将都是实权本官,并非虚衔,所以这一退,不存在站茅坑不拉屎的情况,就得立即换人顶替上,比如当今兵部尚书吴重轩,正是顶替阎震春获得征南大将军的身份。 洪灵枢的入京和温太乙的离京途中,在青党三驾马车的领袖陆费墀死后,两位愈发成为一根绳上蚂蚱的青党大佬,虽未碰面,但是有过密信来往,熟悉京城内幕的温太乙为洪灵枢有过一番推诚置腹的讲解形势,在温太乙当时看来,除去地位超然的大柱国顾剑棠不说,洪灵枢的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