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学浅之辈只凭喜好,曲解为跻身圣人即可看待世间万物为刍狗。大秦末,儒家圣人提倡人性本善以及天人感应,其根祗却有重返天人同类的趋势,黄三甲称之为‘拨云见月’,而非‘开云见日’。至于佛教,是外来之教,不去说它。” 澹台平静眼神蓦然尖锐起来,紧紧盯着武当掌教,“你李玉斧要以一己之意,擅自为天下苍生做决断,当真敢言自己无错?” 李玉斧平静道:“自己行事,行对事,行错事,都比‘别人’要你做好事坏事,要更有理。” 李玉斧不再看向观音宗宗主,而是抬头看着天空,似乎在与天言语,“天地生人,不悲不喜,天地死人,无忧无虑,在这生死之间,岂可操之于那些早已超脱生死的‘人上人’?生于天地死于天地,不该问如何长生,当要问一问,为何生我,以及如何活得更……儒家的有礼,道教的清净,或者是佛门的慈悲。在这人生一世的百年自问自答之中,会有人得,也会有人失。后世终归有人自知、自重、自强、自立,还有那自由。人生虽苦短,浩气自长存。” 澹台平静怔怔看着这个胆敢“问天”的年轻道士,无奈一笑,让过洞口道路,踏步前行离去。 就像有样东西,不管如何珍惜,但如果不能独有,那她就干脆不去看了。 小道童彬彬有礼对着她的背影躬身说道:“谢谢前辈。” 澹台平静回望一眼,笑问道:“吕洞玄?齐玄帧?洪洗象?” 小道士愣了愣,“前辈,我叫余福。” 李玉斧带着小道童进入山洞,点燃早就备好的火把,曲曲折折走了半个时辰,才走到一座碧绿深潭畔,把那支火把放在山壁间,然后从行囊拿出好些油壶和一盏古朴油灯,盘膝而坐,弯腰点灯,余福也跟着坐下。 等了半天,小道童也没看到平如镜面的潭水有丝毫动静,只好看着那灯芯,纳闷问道:“师父,咱们这是要做什么啊?” 李玉斧柔声笑道:“无聊了,就背诵经典。” 小道童哦了一声,开始背诵《珠囊目录》,小半个时辰后,实在是口干舌燥,转头苦着脸。 李玉斧轻声道:“累了就休息。” 小道童开心一笑。 李玉斧之后为那盏油灯添了一次油,期间吃过一些干枣果腹的余福已经昏昏欲睡,李玉斧让孩子枕着自己的腿休息打盹,缓缓入睡。 李玉斧也开始闭目养神。 深潭水面轻起涟漪。 然后跳出一尾半身赤红半身雪白的小鱼,依稀可见鲤鱼的形状,双须极长。 它游到潭边,双须轻柔灵动摇曳起来,遍身鱼鳞熠熠生辉,犹如龙甲,大放光明。 李玉斧睁开眼睛,微笑道:“广陵江畔一别,你我又相见了。” 它摇动双须和白尾,意态欢快。 李玉斧轻声道:“我愿护你走江之后入海,帮你化龙,若是后世大旱难熬,你可愿为人间兴云布雨?若是有君王不仁,你可愿代天示警?若是你自觉孤单,可会仍然不去兴风作浪?若是你再无相克厌胜,可会与世人相安无事?” 它静止不动。 李玉斧笑道:“作为你龙兴之地的北凉,有他在,你不用担心。民心所向,天地同力。” 它微微摆尾,破开水面,悬浮在水潭上方。 李玉斧轻轻掐指,“三日后,你我一起下山入江,在广陵江入海口,然后再道别。” 它好像点了点头,缓缓潜回深潭。 李玉斧微微叹息,低头看着嘴角流着口水的小道童,听着孩子含糊不清的呓语,喃喃道:“小师叔,等你开窍时,李玉斧斩断天地之前,会请她回来。那以后,便没有来世了。” 李玉斧闭上眼睛,嘴角有着笑意,“其实如果有来世,让我再喊你一声小师叔,那该有多好。可惜,没有了。” 祥符二年春,两个武当山道士离开北凉,开始沿着广陵江一路徒步往东。所到之地,都有一场场贵如油的春雨落下。 ———— 当西蜀春帖草堂的女主人谢谢听说那年轻藩王的陵州之行,竟然胆小到需要带着数位武道大宗师才敢离开凉州,她对其十分嗤之以鼻,尚未见面,就对那个姓徐的年轻人十分看轻,自然而然对于身边男子当年的单骑入蜀感到愈发愤懑不平。 只不过当她陪着两个当世最富传奇色彩的男人,亲眼看到那五骑出现在视野。 没有理由的,这位女子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那个年轻人,好像真的有资格让如今的蜀王重返陵州,有资格让谢先生为了对付他,专程辗转蜀地捕蛟养龙。 当然,她也越来越讨厌那个叫徐凤年的家伙了。 但是很快登评过两次胭脂评的大美人谢谢,就是憎恶这么简单了,而是连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因为那个家伙在下马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谢姨是吧?怎么没带孩子一起来陵州啊,红包都准备好了的。”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