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淮真一下,两人都想起第一次乘圣玛利亚入港时发生的事梦卿吞药垂死,才换来老鸨从水手手里贱卖的三等舱一张床躺;受白人医生照拂,去头等舱借用盥洗室洗个澡,仍不免造人一番奚落。 不过往后阿福洗衣一切都会很好。 淮真对罗文一笑,握了握她的手。常年不分寒暑给人做家务,手上头生了厚厚老茧,也不知她觉不觉得暖。 仆欧带着到了舱里,揿响门铃,一个盘着芭蕾发髻、黑眼睛亮亮华人女孩儿来开的门。 正怀疑是否走错舱门,那女孩儿立刻用美式英文问道,“是季小姐吗?” 早川让了让,淮真便从后头走出来对她笑。 女孩立刻转过头叫“爸爸,妈妈,季小姐来了。” 门外一行人都有点错愕。 淮真回头低声介绍这是教授小女儿,是领养的华人;大女儿是夫妇生的白人,在香港念书。 两位中年白人随后走到门口来。白人太太穿着欧式连衫裙,教授将女孩儿揽进臂弯向众人问好,摘下贝雷帽,请大家进来坐一坐,喝喝茶,临开船前会有仆欧来请客人下船。 云霞立刻将一捧大红色康乃馨递给淮真,经由她交给季家夫妇。 阿福头回这么近见着哈佛教授,一紧张,昨晚连夜背了五句英文句子统统忘光。哆哆嗦嗦伸手同教授握了握,“你好”没讲出口,立刻被云霞嫌弃“爸爸,这么英国化,太可笑啦!” 教授大笑,用国语说,“哈哈,国际化,总没错的。”又使劲同阿福的握手。 仆欧提了壶红茶与篮蓬松过头的软面包来,众人坐下,hul太太同云霞和早川用英文聊天,说教会宾舍住宿条件很好,“卫生设备在香港算极先进的,每天晚上通两小时管道热水,其余时候每天给每个成年人两桶洗浴温水。住在那里的多是教会女学生与单身年轻教师,澳门来的葡萄牙嬷嬷会在早晨七点至九点西式早餐,每天早晨每隔二十分钟都会有一趟巴士车,接宾舍众人前往港岛薄扶林山上,大学校园就在那里。” 云霞便问,“将宾舍给淮真住,那么你们住哪里?” 教授太太说,他们住九龙,在半岛酒店附近有所公寓,大女儿在那里的基督教会中学念书,会方便得多。 正和阿福用国语聊天的教授突然插嘴说,“教会宾舍在港岛公园,离湾仔不远,夜里兴许吵闹了一些,不过好在离中环花园的美国驻香港总领事馆也很近——” 云霞突然转过头瞟了淮真一眼,掩嘴偷笑起来。 其余人都不解,“和驻港领事馆什么关系?” 教授也笑着说,“所以季先生,季太太,你们不用担心,对拿美国护照的女孩儿来说,那里再安全也没有了。” 阿福听完这番话终于放了心,格外高兴,直说感谢博士费心照顾小女。 华人小女孩儿很少讲话,罗文禁不住问,“为何将大女儿留在香港,却将小女儿带到美国?” 教授道,“美国是一艘船,船上有各式各样的人;无论这艘船上起了什么冲突,这艘船总归是要往前划的;香港被称之为“东方大熔炉”,都说“西方将他们之中的败类和渣滓送到了香港”,但其实并不是这样。我太太觉得香港更像一杯鸡尾酒,这里无论发生什么动荡,却始终像一杯鸡尾酒一样无法融合到一处。我们都觉得,一个东方人应该看一看美国,知道什么叫歧视与排斥,同时也会知道什么叫自由;一个西方人却应该去见一见香港,看一个又一个基督教的国家是怎么发动一场又一场的侵略,而周围那群所谓彬彬有礼、衣冠楚楚的白人,究竟是怎么一个接一个被这大熔炉变成彻头彻尾的败类;同时也时刻警醒自己不要成为那样的人。” 一杯茶喝完,仆欧很快来提醒送客人下船。 季家人走后,淮真从甲板回来,也还算镇静。 直至听见“嗡——”声巨响,在如雷贯耳的汽笛声里,心里终于有什么地方被触动。 “第一次离家吗?”教授问。 她点头。 教授立刻提醒她“到外头挥手去。” 话音一落,她飞快拉开舱门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