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均未读过什么书,叫新妇同飞禽拜堂的法子实在荒唐粗鄙,虽是不得已之计,但太过委屈你,旁人听了,总免不了以为你走投无路投奔到温家,是给父亲母亲做儿媳,替我这异乡客尽孝道,却无夫妻之实。如今温埠允许华商将家眷接来温哥华,便允许我自作主张,替你买了张十一日的邮轮票。船票已托通济隆办妥,你只需十一日清晨去汕头码头取便是。你年纪轻,我便请母亲为你寻个妥帖仆妇照顾你此行起居。 二哥将要去香港经商,三月便与两位嫂嫂出港,兴许会将父母亲接去同住。你若实在不愿来见我,也可随哥哥嫂子同去香港,那样我也可以常常同你通通电话。 不过温哥华是个好地方。地处北边,却气候宜人。冬日比英德天冷一些,夏日却更为凉爽。这里有高个的白人男子与妇人,美食与华服,没有兵痞与贪官污吏。这里人人平等,百姓与富人同样幸福。这里有许多中国人,却不像西部美国人那般对华人不友善。 我十分希望你能来看一看。你不识字,你若来了,我便教你一个一个识,汉字要认,英文也要会一些。不要怕,你才十五,这里学堂里许多学生也与你年纪相当,你在我这里学会了,便可以同她们一样去学堂念书。 上回见你还是前年正月。清远的冬天虽不至太冷,那日下着雨,你着一身单薄素衣,在屋檐下头立着。我脱下外衣披在你身上,那黑色披风几乎将你整个罩住,十分可爱。你立刻脸红了,转过头去背对我,手头却一刻不停纳着一双红色绣鞋。我那时脑中全想着的是,不知你是否会穿着那双鞋嫁给我。 想一想,那时你仍还是我的未婚妻子。如今一年有别,你已是我温孟冰的新婚妻子。 梦卿,你可知道,你如今已经姓温? 枕凉十一月七日 金色铜质浴缸一侧是紧掩的窗户。窗外雨很大,雨滴敲打颤抖的玻璃窗檐,窗外的世界是黑洞洞的。 淮真坐在浴缸沿上,将那封信反复读了四五遍,直到蒸腾的水汽渐渐凝结下来,浴室温度也直降两三度。她打个了个颤,脑子也更清楚了一些。 美国仍身处在排华的年代,那么这一年一定早于废除排华法案的1943年。 从远东横渡太平洋前往美国西海岸的客轮仍能顺利通航,那么战争尚未爆发——至少太平洋战争尚未打响,所以1941年还未到来。 具有合法婚姻的女士已经可以入境加拿大与美国,那么一定在1924年《移民法案》公布之后。 时间刻度可以定位在一九二四与一九四一之间。 淮真发起愁来。那可是真的愁。 这……可是一个狼烟四起的岁月啊。 这样一个年代,活在哪里会比较轻松一些? 淮真盯着信,头有点大。 老兄,你在信纸中多留个通信地址抑或联系方式,不也比这一番鸿雁传书情意绵绵强? 看吧,媳妇丢了,这下找不回来了吧。 她小心将信纸折回信封封存好,搁在干燥的铜质化妆镜前;从水中捞出沉而重的袄子,放清水淘洗干净衣服与浴缸,费了点力气,将衣服拧干挂在门后铁栏杆上。 正待要打开浴室门取外间盥洗室脚凳上,突然听得外间一阵响动。 似乎有人闯进外间。 仆人有点慌张:“……安德烈先生告诉我他邀请你们去沙龙了,怎么突然回来了?” “哈。我们这位安德烈先生果真私藏了黄人。”来人问道:“谁准许你来这里的?” 后半句是对罗文讲的。语气很差,是内华达口音。 女仆答道:“是安德烈先生的朋……” “想被立刻解雇的话,你可以继续替她回答。” “抱歉,先生。”女仆噤声。 “你叫什么名字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