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江一动没动,片刻,手从桌子上放下来,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才冷声道:“熊大是谁?” “熊大一家,是六年前逃难进京城的,当时找过我,拿了百十两银子,说要求个公道,我听了他的冤屈,就劝他算了,他还算好,听了我的话,就在这南城根下顶下个小院,在京城落了脚,这一恍,五六年过去了。” 朱喜的话不紧不慢,如同说着最普通的家常。 陈江脸色如常,捏着杯子的手指,却紧了又紧,“怎么突然走了?” “熊大昨天找过我,说他跟你说了几句从前的旧事,还说,你和他说,能替他伸张这个冤枉,问问我的意思。”朱喜说着,轻轻叹了口气。 “是你把他送走了?”陈江将杯子放到桌子上,一只手平平的伸出,按在杯子旁边,淡定依旧。 “不是,我犯不着送他走,我倒是很愿意看一场热闹,只是,我劝了他几句,他那桩案子,怪不得别人,他们熊家,就他这一支独苗了了,他儿子还小,又聪明,安安稳稳过日子最要紧,不要被人利用了。”朱喜头摇的爽快,话说的更爽快。 “六年前,熊大找你求个公道?”陈江紧盯着朱喜,重重咬着个你字。 “是,”朱喜呵呵笑起来,“陈先生还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吧?我们朱家是团头世家,到我父亲,还做着团头行当,到我,年青时候心高气傲,看不上团头这一行,就把祖上留下的行当扔了出去,后来。” 朱喜一边摇笑一边笑个不停,“人吧,生在哪儿,就爱呆在哪儿,活了三十多年,我才知道,我天生就是混南城根下九流的,那皇城根的高雅,我消受不起。想明白的时候,团头的行当已经送出去了,拿,倒是能拿回来,可我嫌那行当挣钱不多,就没要,进了访行,先生听说过访行吗?” 朱喜笑眯眯看着陈江,陈江点头,脸上有几丝意外,他没想到对面这个气度不凡,满面慈祥睿智的老者,竟然是个讼棍! 怪不得熊大找他。 “在访行一做就是十几年二十年了,不光是熊大这桩事,唉,这世间,匪夷所思的人犯案子,多如牛毛,真是长了无数见识。” 朱喜看起来十分感慨。 陈江神情平淡中,隐隐透出了几丝慎重,一言不发的看着朱喜,专注的听着他的话。 “先生,恕我直言,熊大一家远走高飞,对先生来说,是极好的事。”朱喜对着陈江,仿佛对着几十年的老朋友,推心置腹,语带关切。 陈江拎起自己那把酒壶,倒了杯酒,只看着朱喜,却不说话。 “我在访行做了二十来年,说句不托大的话,这京城,没什么案子是我不知道的。”朱喜态度谦恭,话却不客气,“先生现在手里这桩案子,我也略知一二,不瞒先生,从都水监事发那天起,我就知道,这桩案子,要露出头脸了,后来,说是点到了先生头上,我就略打听了些先生的事,先生极其难得,由先生来查办这桩案子,实在让人期待啊。” 陈江神情凝注,这几句话,句句都是深意。 “朱先生托庇在哪家门下?”陈江突兀的问了句。 “刚才和先生说了,我家是团头世家,到我这一代,还是个团头呢,偏偏我这个人又眼高于顶,家里又不短银子用,用不着听谁使唤。”朱喜呵呵笑道。 陈江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不过朱喜这几句话,他一丝儿也不信。 “要说随心自在,就是我们南城根下下九流,就象我现在,想跟先生说几句话,我就过来,跟先生说几句。” 朱喜根本不在意陈江信还是不信,自斟自饮自说自话的十分自在。 “先生手里这桩案子,做得好,可是桩能在史书上单列一章的事儿,可先生找到熊大……还好还好,熊大走了,我先跟先生说说熊大的冤屈……”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