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几番节时沉府都颇有些冷清,如今终于得以热闹一次,府中上下自然不敢怠慢,菜肴茶点如流水一般呈递上桌,杜呈璋与沉氏父子觥筹交错,那京城中的奇闻异事,也如茶话一般被他侃侃道来。 沉安阔听得入迷,酒过三巡,面颊也渐渐红了。沉鸢随同杜呈璋交际过几次,这般酒场言谈早已听习惯了,她浅浅吃了几筷菜,便没胃口再用,睨着旁人酒趣正酣,她悄悄离席,到灶房去寻蒲儿。 幸那丫头勤恳,今日探亲结束便归来了。沉鸢把她叫进房里,取来纸笔,写一张字条交给她。 “府外莲花池边,将这字条交给叶先生。” 说那话时,蒲儿眼神骤然缩了缩:“大少奶奶,要我给谁?” 再低头看那字条,上面写着“择期再会”,脸色都煞白了些:“这,这……” “我教你去,你便去罢。”沉鸢淡淡垂眼道,“你是我最贴身的丫鬟,我本也不欲瞒你的。只是动作麻利些,莫教大少爷知道了。” 蒲儿静了许久,折起字条,轻轻回个“是”字。 沉鸢送她从偏门出去,看她飞奔消失在树林里,她别一别耳旁碎发,转身回屋,桌边杜呈璋仍在喝酒,拈杯微笑着,一直望着她走进来。 “太太去哪里了?”她走近桌边,他拉住她的手。 “屋里太闷,我出去透透气。”沉鸢回答道。 那一席酒喝到二更,菜冷人散,沉鸢搀着杜呈璋回到卧房。 此刻是在沉家,自不会有两间房来容他们分居,沉鸢将他扶到床上,一时立在床边未动,杜呈璋静了半晌,又站起身来道:“我酒气重,你睡床,我睡地上罢。” “不必了。” 他停顿住。 良久,沉鸢道:“夜里凉,就睡在床上罢。” 南地的夜是潮湿的,更深露重,锦被冰冷得如浸泡了水。 沉鸢缩在里侧,不算宽的一张床,两人之间却好似还能再躺下一人似的,杜呈璋吹熄了灯,那房中除却黑暗就只剩沉默,他们彼此无言躺着,过了一会,杜呈璋问道:“你原谅我了?” “我并没有怪罪大少爷。”沉鸢道。 “我若说我并没有带她去上海,你可会相信?” 沉鸢没有说话,杜呈璋又继续道:“那日你走后没多久,矿业司便打来了电话。他们要我去上海出差……” “我信,”她出声打断,“大少爷说什么,我都是信的。” 杜呈璋倒没想到她会这般好言语,一时愣住,竟不知该再说什么了。 窗外虫声透进,沉鸢轻阖上眼,说也奇怪,从前她同他别扭,他娶回姚珞芝,她心冷得一连几月都不同他说话,撞见他们玩闹说笑,她拂袖转身而去,在心里气恨他多情……近来倒真不似从前那般心窄了,她生气的时限愈来愈短。到如今,甚至都能同他坦然躺在一张床上。 她想也许是恨得太久了,有如上紧弦的发条,总那么紧着,久而久之便没有气力了。 又或许她从前拥有的太少,好似紧盯着碗中三两银钱的乞丐,而现在她有了别的了,那几些小钱是否被人偷拿去,她也就不再在乎了。 “我有一话想问大少爷,”她问道,“大少爷娶我这些年,可曾后悔过么?” “不曾。”他说。 “即便成了如今这般,也不曾么?” “如今这般,是哪般?” 她没再说话。 良久,叹了叹道:“罢了。” 杜呈璋偏过头去,沉鸢闭目平躺着,又过一晌,听闻她呼吸渐匀,已睡着了。 见她肩膀露着,他起身为她掖一掖被角,忽听见窗外风声,他记起与她初见的那年盛夏,他蹲在岸边朝湖里扔石片,沉鸢坐在树下看书,他手里的石片一蹦两蹦地消失在水面深处。 “别等了。”他说,“父亲说他进山采药去,今日怕是不会来了。” 她愣了一愣,合上书道:“谁等他了,你莫胡说。” “你没等他,你又生什么气?”他笑了,“哎,沉小姐,你莫不是喜欢他罢?” 石片飞进莲叶丛里,扑棱棱惊起一片飞鸟。 杜呈璋回过神,将身上的被子又匀给她几寸。 都过去了,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她也早已忘了。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