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几乎要握出血来。与他所熟悉的她不同,眼前的她憔悴且满怀恐惧。他不敢去思索她的遭遇,更不愿直面自己最深的恐惧——她从不曾、也永远不会属于他了,只有他才是这情孽的唯一守护者。 “叁哥记得那时候我跟你说的?你若走,我不拦阻你,只是要你一心去报你父母的血仇,不要再回来。”?他的出现重新将她抛入先前的困窘和焦虑中。他的手仍是停在她的颈后,她感受得到他掌心的热量。 太迟了,他已无权再参与她的人生。此时他亦开始疑惑自己对她是何种心思,以至于先前可以将她舍弃,此时却拼了性命要回到她身边。而她的变化如利刃般刺穿他,他懂得寻常男人对待一个美丽却不驯的女人会有如何残忍。“小麑,原谅我——”只此一次,他想要抛下自己所有责任,他想要她,想将一切剖白给她,“跟我走,我不会再让你——”他咽下接下来的话,他无法重述她的遭遇。 她抬起头注视着他。她曾爱他爱到声名与性命皆不顾惜,此时却无比茫然。她可以跟他走,就像陇右李璘埋于黄土一般,李瑽也可以不再存于世间,她不再是谁的妻女,只是个无名无姓的女人。 而她做不到了。并非是她不再爱他,只是那些往日诱惑她的自由图景都已暗淡。她是金笼子里的无翼鸟,纵使有人打开了牢笼,也是不会飞的。 他却读得懂她的茫然——她有了新的牵绊。那曾是他的痛苦与期望。他曾盼望她移情别恋,有自己的夫君和子女,得到一个出身高贵的小女子应享有的一切。而他心里的兽并不为这慷慨所动,仍是愤怒焦灼。 他无力熄灭那兽的怒火,他同她都在自毁的边缘。 “小麑,跟我走。我再不离开你——” “哥哥在此处,父亲可知晓?”她忽然问他。 他重新陷入沉默,他一无所有,愤怒是他唯一的武器,而仇恨是他的养料。 她垂首立着,似是未听见他的话,许久才答:“我该回去了,等久了,他们要心急的。”她走出几步,又道:“以后,哥哥勿要再寻我了。我只怕你不好。” 他忽然笑出声来。他应该怀着满腔期待真正死在边城。 她转身时,他忽又攥住她一只手。他的手有武将的薄茧和少年郎的温热。“小麑,我不甘心。” “不是因为他……不是因为六殿下,”她突然道,“我并不是因嫁了他才不敢爱你。” “我想了许久才明白,叁哥不是我私藏的,也不是父亲役使的。”她言语间有些哽咽,“你劫数和生路都在生身之处。你走吧,你走去北境,把我忘了,报了你父亲的血仇,你才能自由。” 他同她是一样心思,两处失落。她在意他的自由,正如他珍视她的安宁。他转过身去,不去面对她。“我如何忘记。” 她闻言不语,只是以手指心,摇了摇头。 愤怒和不甘几乎要将他熔化。他的手指陷在她的肌肤中。“小麑——” 她只是想挣开他,“哥哥,求你了!……”她的一双手臂被握住他手中,眼泪滚滚滴落在他手上,人却再无法作一语。 他放开她的手,颓然背过身去。沉默许久,终是开口:“等我。”他不知在两人的沉默中伫立了多久,再回首时,她已经不在了。 她独行至松柏林之外的路口,那小婢仍是遵照她的指示,在此处默立等待,似是对方才的一切全无察觉。 那小婢为她揩一揩额间细汗,又扶住她。 “你别折腾我,不妨事。”她正待推开一旁人,忽地眼前一片昏黑。 她恍惚中想,他走了,她的火将焚尽了。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