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开市,唐家祥没再光顾「sherman创厨」,一次也没有了。这后果我一早料到,一点也不意外,反倒松了一口气。你若问我失望与否,我也不会告诉你真话。 从前每晚他会发讯息给我,问我好不好;有时我回答得迟了,他就打电话。到后来我常常故意不回覆他的短讯。再后来,他总在我接起电话时,戳破我的企图:「听到我声音了,你高兴啦?」这样的对话再没发生过。起初我在下班后听见短讯通知声响,还会心头一紧,拿起来看见的不外广告讯息。如此几次,我也习惯在深夜听见短讯声径直当作是广告了。 人说多久养成的习惯便要用多久来淡忘,八个月算甚么,我挺得住。 ──那时我喜欢了他一世,轮回关口不也尽数留在彼岸了。看看这思念几个世纪都未曾发作,就知道我最拿手的便是遗忘情伤。 入伙之事是不必再提了,我却堂而皇之盗取了他另一个主意,开始设计午餐餐盒的菜式。只是试菜班底如今只得一个半人:唐家祥不在了,小棋肠胃不好,我也不敢逼她吃太多,于是保济丸和正露丸又回到我随手可及之处。跟小棋关在打烊后的厨房试菜时,我会避开自己在年初一凌晨和唐家祥纠缠的那侧工作檯,那场戏太搞笑了,以致我见到那舞台便感到羞愧。 有一晚,小棋对于厨房橱柜里罐头被清空表示不满:「怎么一点存粮也没有了,我好饿啊。」 「去7-11或夜市买点新鲜的东西吃。」我塞给她两张纸钞,「吃罐头不健康。」 小棋似信非信地看着我,「不健康?那你又将它们全吃掉?」 「谁说是我吃的?」 「那怎么过了一个年,罐头全没了?鬼吃的?」 「年兽吃的……唉,新年新气象,我全扔了。快去买零食。」我将她打发走,想起一事,又将她拽回来叮嘱:「你买甚么都好,就是不准买罐头回来。我看见那种不健康的食品就有气,这厨房以后不准出现罐头,还有,消化饼跟椒盐饼也不准买。」 小棋莫名其妙地瞪了我一眼,我想她意欲辩解消化饼与椒盐饼健康得很,我不由分说推了她一把,把她从后门赶出去了。 哼,不健康,都不健康,都是吃了会催情的食物,不仅催情,还要教你翻起早应统统洗去的记忆,教你不问下场地表白,教你寧可踩界也要热吻。谁想要同时丧失朋友与尊严,便去吃罐头吧! 我用力将薄荷叶折叠起来,狠狠地切剁成碎末,切了半天,想起自己在橄欖与小蕃茄的香草油醋凉拌中加薄荷,只为了唐家祥说过这配方提振胃口,愣了一愣,然而切也切了,于是又一股劲儿地剁下去。 小棋回来时我浑然未觉,直至她抢到我面前,指着工作檯叫道:「曾兆文你中邪啦!」 我一凛回神,盛油醋的酱汁壶已经爆满薄荷碎末,儼然变成青酱。小棋摇头说:「整间厨房都是薄荷味,我以为我来到润喉糖工厂。你到底在想甚么!」 「我就是甚么也不想才会搞成这样。」我转身洗刀,语带双关地自嘲。 小棋自然没听明白,穿着短洋装的她利索地踮脚一跃,一屁股坐到了工作檯上,开始吃微波烧卖。她叉起一个,朝我伸过来:「来,你也吃一个,你一定是饿傻了。」 我笑一笑,凑嘴从她的塑胶叉上叼下烧卖来吃了。她偏着头看我咀嚼,拍拍我的头:「乖。」 我心里一阵暖。小棋不能再是我枕畔牀边的伴侣,然而正因如此,我俩打情骂俏起来肆无忌惮,好像我真交过这么一个女友,又或者说,我与她真正的相互关怀,是从断绝性关係才开始的。 她又说:「还有小笼包,也是微波的,不专业食品,皮很厚,也太白,馅料也没甚么汤。曾大厨师不挑剔的话,吃不吃?」 「只要你餵我,我甚么都不挑剔。」我甜甜地向她笑。 小棋从善如流,餵我吃了一个小笼包。小笼包餵起来要麻烦一点,她手指拈着白嫩嫩的包子,餵我一口一口咬下,一边嘻嘻笑着:「不要啃到我的指甲油,我等一下还要去clubbing。」 我将小笼包全吞下,故意在她指尖咬了一口。她惊叫一声,缩手检查指甲油是否完好,骂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