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瑶坐在原处,直勾勾盯着他,但不说话,藏在桌下的小手暗暗攥紧谭碧的胳膊。 “不要叫我说第二遍。”徐志怀道。 他的脸上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是一种经过了粉饰的冷峻。 苏青瑶望着,手脚一阵阵发冷,心却在胸膛里滚热地狂跳。突突突,突突突……好像一张嘴,心就能跳出嗓子眼,蹦到外头,在牌桌上继续跳,跳到稀巴烂为止。 她知道他是真动气了,不是在装样。可正是因为这样,叫她更想与他斗一斗,激怒他,告诉他不是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的,让他也——忍一忍! “不要。”苏青瑶开口,声音仿佛两颗玉珠落入绒布,虽然含混,但足够对面听清。 徐志怀的眉头紧缩了一瞬。 “我和阿碧约好了,明天去南市玩,改不了。”她按捺住狂跳的心,继续说。“要回家你自己回,反正我不回去。” 徐志怀悬停半空的食指与中指,慢慢收回,右手握拳,搁在桌面,左手指缝夹着香烟,灰朝下落,青烟笔直地往上升。 他垂眸,无声地笑了下。 谭碧见状,把面前的麻雀牌一推,笑着说:“哎呀,着什么急。徐老板,咱们不如再打一轮?时候还早呢。” 她边说,边站起来,伸长了胳膊,想要把徐志怀跟前的牌拢到桌中央。 徐志怀似笑非笑地吸了口烟。 紧接着,他换作右手夹烟,手腕压低,将烟头悬停在谭碧的手背上,火星灼烧,如同一个血红的信号灯,正无声地闪烁。 “谭小姐,拉皮条也该有个限度。”他低语。 谭碧仍是娇痴地笑。“您太高看我了,我没那么大本事。” “是吗。”徐志怀弹烟。“看来章议员是中邪了,才抛妻弃女,断送自己的大好前程,给你铺路。” 烟灰徐徐飘落,污了女人白皙的手背。 谭碧垂眸,拭去灰烬,声音低了两度。“徐老板说笑了。” 徐志怀挪开烟头,自若道:“谭小姐是装好人装太久,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谭碧呼吸一滞,连带胳膊上的肉也微微一哆嗦。 “这事跟阿碧没关系,”苏青瑶牵住谭碧的胳膊,像是一只努力立起来的小猫。“志怀,你有脾气冲我发。” “生气?没有啊。”男人和和善善地说。“瑶,我要是生气,你现在应该在回家的路上。” 于锦铭听了这话,坐不住了,腾地站起身。 一旁的贺常君想拦,没逮住。 “你少威胁她!”他几步逼到徐志怀跟前。“她已经说过不回去了,说得很清楚。你这样纠缠有什么意思。” 未等于锦铭说完,徐志怀便发出一声响亮的嘲笑。他跟看好莱坞滑稽片似的,眼珠子朝上挪,风轻云淡地扫过对方,快烧尽的烟,递到唇边,吸上一口。 “小少爷,差不多得了,还没上战场呢,就拿自己当护国英雄了。”徐志怀噙着笑,松弛地往椅子上一靠,吐烟。“看在于将军保家卫国的份上,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别不珍惜。” 于锦铭的脸骤然红了,被气红的。 他皱了皱眉,随即又掩饰性地笑笑,可笑得太快,太仓促,倒像龇起了牙。“徐志怀,你什么意思……” 恰在这时,客厅的挂钟敲响。 铛——铛——铛—— 空气收紧了,屋内寂静片刻。 等钟声缓缓散去,徐志怀起身,熄了烧到一半的烟。 “劝你踏踏实实找个名门闺秀的意思。”他捻了捻手指。“我还是那句话,找不到,我可以帮你介绍。” “有这个闲工夫,徐老板不如多想想怎么处理劳资矛盾。”于锦铭说。“我听说市政府给你们下了死限,要是不能彻底摆平,就要组织工人和资方谈判了。要走到那步,你厂子还开得了吗?” 徐志怀抬眸,面上浮现一抹似有若无的愠色。 “于锦铭,你以为你嘴里喊两句三民主义,在沙龙上谈一谈联俄联共,就能救国了?空喊口号和拜菩萨没有区别,不管是拜美国那套,还是拜俄国那套。”他嗤笑一声,很轻。“醒一醒,小少爷,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靠的不是你自己。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