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头望来的眼神,全无笑意。 冷淡得就像是沁了深山里的冷泉,令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想要问问他怎么了,贺七娘的腕子却已被他松开,并见方砚清先拢好衣襟,再伸手勾起那呼呼睡着的小狗崽儿夹在臂弯间,站起了身。 随着他的动作,贺七娘也一脸莫名其妙地站起身。 蹙起眉,她看向方砚清。 “所以,你便要将对你没用了的东西丢下,是吗?” “呵。” 贺七娘心中满是困惑。她完全不明白方砚清这话,还有他那声冷笑到底是什么意思。 结果,还没等她想明白,方砚清已是夹着那窝进他怀里睡得香甜的小狗崽儿,一言不发地朝院外走去。 将她一人,举着满是药酒的两只手,留在原地。 好半晌后,贺七娘才用满是药酒味道的手挠了挠头,一边转身回屋歇息,一边在心底腹诽。 不就是打算将小家伙带着一起去陇右吗?方夫子怎的这般反应? 看来,他倒是比她要疼爱那小狗崽儿得多,竟是连一点儿苦头都不想让小家伙遭受。 ———— 私塾之中,专供夫子居住的里屋点燃烛火。 作乱的夜风挟浓郁的药酒气擅闯入内,鼓动烛影跳跃,卷起案前展开的书页,沙沙作响。 将手中低低哀鸣的小狗抛给迎上来的人,方砚清一面朝屋内走去,一面解下身上半旧的衣衫丢到地上。 下裤松垮垮系在腰间,随着他行走的步子,右下.腹.如蜈蚣一般横贯而下的伤疤若隐若现。 将往日特意岣起的脊背伸展开,随意转了转左肩,方砚清拿过玄色内衫随意披上。 嗅得那股子药酒味霸道侵染上内衫,方砚清不置可否地勾唇一笑,接过身后人奉上的酒盏一饮而尽。 未系衣带,敞露着肌肉线条明显的胸腹,信步走向书案。 提笔,写下书信。 堪堪写出定落款处的“许”字,烛火一闪,屋内已多出低头不语的一人。 头也不抬,方砚清冷声吩咐道。 “把这里收拾好,天明之前,启程回东都。” “是,郎君。 第10章 010 ◎便是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着◎ 盛夏向西北而行,天似穹顶,入目皆是丰草绿褥,郁郁芊芊一派生机,叫人看了愉悦惬意。 声声驼铃,牵着一头灰扑扑毛驴混迹其中的贺七娘,落入沿路郡县人们的眼中,俨然已成了这队行商里最招眼的存在。 低头掐指一算,贺七娘这才恍觉,原来自彭城县出发,她已随商队走了近月余时间。 心头哂笑,还真是怪不得,她已对沿途那些或疑惑或玩味的打量眼神习以为常。 谁让她的驴子也是好驴子。跟着商队的骆驼走了这一路,不也没被落下吗? 摘下水囊饮上一口,贺七娘听得队伍前头传下来的暂歇号令,便也二话不说牵着她的毛驴寻一背阳处,坐在地上捶打有些酸胀的小腿。 周遭响起行商们窸窸窣窣的交谈声,贺七娘从水囊里倒了一捧水喂给她的毛驴。 她现在所跟着的这队商队,以胡商为主。 他们常年于东都和陇右凉州之间行走,是这条商路上实力数一数二的商队。 因为财力不错,且货物积攒得多,所以,他们一路西行的脚程也着实算不得快。 走上这月余时间,眼下也不过才要踏出关内道的地界。 混迹其中,贺七娘日日牵着她的小毛驴,心情也从一开始启程时的激动暗藏忐忑、提防,逐步转为眼下的身心疲乏,与无所事事后的提不起精神。 如果有条件,她现在满心只想亲酿一坛甘冽的醪酒,浸在深井之中泡得冰凉凉的,再一饮而下。 贺七娘沉浸在脑内的想象之中,颇有些向往地咂了咂嘴,视线虚虚望向头顶万里晴空,然后叹一口气,双手扒住头趴在膝上。 至于早先她那点子对商队的提防,更是在出发后没几天,就被她抛诸脑后。 贺七娘自诩也不是她这人有多心眼大,只是看着每天围在她身边跑来跑去的一双孩童,真是立不起防备的心墙来。 依李掌柜所托付的,贺七娘现在于商队之中使用的身份,是领队家中远亲,此行往陇右去,是为着探亲。 所幸,她本就生了一副与中原汉人不尽相同的面容,因此队中一些不相熟的胡商,倒也没对此表示过什么怀疑。 商人重利,一路走南闯北,第一要紧的事都是看顾好自己的货物。 因此,在得了她这样一个只带了简单行囊的同伴后,领队家的一双小儿女便日日黏在她身旁,同贺七娘玩得不亦乐乎。 倒叫她也在这月余的日日嬉笑中,刻意遗忘掉了一些事。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