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贺七娘,同他许瑜之间,本就不像旁人所猜的那样情深意切、相敬如宾。 世人只道他许瑜高中,拒绝了不知多少名门贵女的青睐,遵循婚约,娶了她这个双目失明的村女。 却不知成婚当夜,连合卺酒都未饮,许瑜就已同她直言,娶她绝非是因为儿女之情。 他因她双目失明,而娶她。 他因觉得自己必须得照拂她,而娶她。 他为报贺家阿叔早年照拂他与祖母之恩,而娶她。 他为报贺家雯华酿酒供他读书科考之恩,而娶她。 唯独,不是因为他心悦于她...... 贺七娘尤记得,当夜听完许瑜那番话,她便笑得眼泪都差点要掉下来。 当时,她被许瑜气得狠了。随意丢开手中执着的喜扇,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脱口而出的话极尽刻薄。 这些年读书科考上花费的银钱,他许瑜在她抵达东都之时,早已一分不差地还了她,这一恩自不必报。 许家祖母仙逝多年,她阿耶业已失踪许久,上一辈的婚约笑谈,只要他倆自己不认,同样也没人奈何得了他们,更是扯不上什么报恩的鬼话。 另一方面,纵是退上千步万步,他许瑜若觉得自己该照拂她贺七娘,给她一个所谓的“家”。 那当初在她被送来东都投奔之时,他也可认她作义妹,作义姊,甚至作义母,这些身份,他都可以照顾她,犯不着非得娶她过门。 那夜,她曾直言,说他这般行为与说法,还真是既恶心了她贺七娘,也辱没了她阿耶和许家祖母。 梗着脖子,穿着连绣了什么样纹饰都不知道的婚服,贺七娘如今想起,仍觉得自己当时定是很硬气的。 她觉着自己定是同在洛水村时一样,单凭一张嘴,都能气得许瑜之乎者也上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反驳她的话。 可记忆中残存的事实是,她说完那番话后,先前还言之凿凿的许瑜就像是被鬼上了身,只知道一遍遍温声同她说。 “你别哭,你莫要再哭了......我方才说的都是浑话,是饮了酒后的浑话,作不得数的。” 但贺七娘记着,她明明就没有哭的! 她怎么会哭呢? 阿耶失踪后她没哭,被人暗害失明后她没哭,在东都被人明里暗里看不起她也没哭,她如今怎么可能会因为许瑜这恶心人的话而哭呢? 那夜到了最后,许瑜只能是沉声留下句你早些歇息后,便自去了厢房安置。 所以,在这桩婚事的伊始,二人就已是闹了个不欢而散。 其后近半载岁月,双方虽默契地选择遗忘此事,彼此维持着不亲近的关系,但也还算相处的不错。 他不再来用什么报恩之说恶心她,她便也不主动去碍他的眼。 毕竟,她还得指望他帮探查阿耶的消息,指望他帮找寻能助她治好眼睛的法子...... 直至后来,因为一些误打误撞的算计,二人圆房成了真夫妻。 他们之间那若有似无存在的隔阂,才算是逐渐消退,二人慢慢开始学着互相接纳彼此。 其实,在她被送离东都的这段时间,许瑜倒也曾隔三差五地过来看看她。 甚至在她被查出有孕后,还干出过大半夜赶过来陪伴她的事情。 也正是因此,她才会在不知不觉间,悄然动了心。 竟是险些就要同将他摆在心头首位,同他分享双目恢复的喜悦欢欣。 并问他一句,可愿与她共白头了...... 虽是心头发闷堵得慌,苦笑连连,但贺七娘在不觉得意外之余,竟也觉得庆幸。 好在,好在她还没问他。 好在,她听到了小婢女她们的私语。 毕竟,许瑜早就说过,他对她,是全然没有男女之爱的。 他于贺雯华,只有责任。 所以,她对许瑜,也只能是依仗,亦或利用。 万不可再有半分旁的心思。 想通了这一茬,贺七娘捻起袖子,擦了擦被烛火熏得落泪的双眼。 心道,明日便托人去东都问问许瑜,看能不能劳他最后再帮她一次。 希望许瑜能给她一封和离书,也把这孩子留给她。 她想带着这个孩子,去寻阿耶。 当然,如果许瑜愿意,她还想赎了小婢女的身契。 小婢女陪了她这样久,贺七娘觉得,洛水村的家中,还可以再添一个贪玩吵闹的阿妹。 作者有话说: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