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左手边隔着一只净白瓷的百鸟瓶。 那瓶子本不该出现在那里,而且她一眼能认得出来,那是大内的东西。 赵盈拧眉,视线定格,久久没有收回来。 玉堂琴已往主位坐了下去,也没让他们,顺着赵盈视线看去:“承徽二十二年,我殿试中状元,成了先帝朝第一个连中三元的学子,又出身云南白家,琼林宴上,先帝赐下官窑所烧出的第一件净白瓷瓶。 先帝说,希望我今后的人生,净白纯洁,又能似百鸟灵动。” 赵盈在他开口说出承徽二十二年时就回了神。 玉堂琴提起先帝,没有仇恨。 他面色柔缓,眼神中甚至还有崇拜敬仰。 赵盈心中不免叹息。 若无荣禄公主肆意妄为,玉堂琴和先帝,该成就一段君明臣直的佳话。 先帝那时,真的很喜欢他。 她自顾自坐下来,目光再没投向那只百鸟瓶:“先生隐居二十四载,这瓶子却始终放在手边,先生是放不下先帝昔年恩典,还是放不下当年的荣耀?” 玉堂琴眯了眼:“小姑娘,没有人教过你说话留三分的道理吗?” “先生是高人,与世人皆不同。不知先生是否知晓,我如今入朝,官居一品,掌司隶院,今次乃是奉旨巡抚扬州,提调扬州一切军政要务,调查扬州孔家涉嫌买凶刺杀当朝公主一案呢?” 玉堂琴便又笑了:“我久居深山,如何知晓这些。” 他知道。 赵盈也学他那样的笑,有些漫不经心,好像把世人都不放在眼里。 眼神最该空洞,偏偏却深邃幽暗:“就怕先生久居深山,却知天下事,谋天下事。我说这些是想告诉先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朝堂上的明枪暗箭,尔虞我诈,该怎么避开,又要怎么驳回去,我是懂的。” “所以你在我面前做这个直言不讳的模样,是想让我觉得,你赵盈与她赵荣禄不同?” 这个人好生矛盾。 他既感念先帝恩德,敬仰先帝仁圣,却又是实实在在的痛恨荣禄公主对他所做的一切。 其实这件事怎么可能剥离开来看待呢? “先生痛恨荣禄公主,却不恨先帝?” “赵荣禄是先帝的掌上明珠,先帝疼爱她,不亚于今上偏宠你,她生性未必骄纵,不过是养成跋扈刁蛮的性子,那是谁养出来的,难道是你吗?” 真有意思。 赵盈嗤笑:“先帝一生仁德,却养出荣禄公主那样的脾气。你恨极了荣禄公主,却不觉得先帝也有责任,先生的想法,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玉堂琴显然不打算跟她继续谈这个。 他点了点扶手:“小姑娘,你们赵家子孙的你死我活,同我是没有关系的,别白费心思,早些回城去吧。” “那先生请我进门来做什么呢?” “免得你说我老人家不懂待客之道。” 他一句老人家差点儿把赵盈给噎死。 连薛闲亭和宋乐仪都顿了半晌。 对着这张脸,实在让人难以联想到老人家三个字。 “先生这么说,就是我方才所言都白说了。”赵盈叹气,“朝堂污浊风气,先帝在天有灵怕痛心疾首,先生敬仰先帝,却不肯入世入朝,先生怕了。” “激将法对我没什么用处,你和你姐姐站在我山门外一唱一和,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们小姑娘,好好的天家公主,好好的名门贵女,别在我门前做这跳梁小丑的样子。” 玉堂琴只做充耳不闻状:“你说我怕了,那我就是怕了,你说我忘了先帝对我的恩德,那我就是忘了。 我都一把年纪,不知道还有几天活头的人了,你小姑娘家口舌之争,就想激我给你办事啊?” 赵盈当然知道不行:“若要请先生出山,怎么才行呢?” 她把玉堂琴问的一时哑口无言。 这是什么路数? 他盯着赵盈直打量:“怎么都不行。” 赵盈仿佛也不显得怎么气馁,哦了一声:“我诚心登山而来,这也不行?” 玉堂琴扑哧笑出声来:“若能请得我出山,你的两位皇兄应该会更有诚心,叫他们三跪九叩拜山上来,他们恐怕都愿意,你信不信?” 那她信。 就是事成之后玉堂琴肯定会死的很惨就是了。 赵家三兄弟嘛,骨子里全是一样的。 能屈能伸,可要谁给了他们半分屈辱,别叫他们翻过身来。 生不如死的滋味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