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是叶氏将门出身的人,自幼读的是圣贤书,习的是忠君事,事君虽诚,终归是守成之人。” 他?拈着手?中的宣纸,端详道:“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1]——亭宴向朕献策,厚赏陆沆家人,照朝臣所言下诏责己、简朴行事,以励台谏之言、安天下之心?。” 常照垂眸,忽然问?了一句:“若皇后与太师仍在?,怕也会给陛下这样?的建议,臣却忽然想起一事,陛下自登基以来延续前代之风,厚待台谏,所为何来?” 宋澜看着他?,笑着赞了一句:“知我者,平年?也。” 他?叹口气道:“先祖父年间厚待台官谏官,是为朝中宰执党争愈演愈烈,又逢削花变法,若无言官制衡,相权肆意、百官争权,不知会有何等?局面。先帝厚待,是为以身作则、律己以教化天下。而朕……是因?年?岁尚小,并未亲政,若无台谏二院压制太师势力、皇后外戚,此二人若生?异心?,朝野必乱。” “可皇后与太师已经不在?了。” 常照平静地接口道:“太师身死,清流拍手?称快;皇后自逃,留病名于?谷游山,短期内必不能再回权力中枢。此为天赐良机,逢靖秋之谏,陛下若能下定决心?,必能成就一番霸业。” 宋澜感觉自己的手心出了一层汗水。 常照未曾抬头,只是继续道:“镂刻在青史简中的明君圣主,并非只有一条道路可走,王道、霸道,孰优孰劣?是非只在胜者的手中罢了。当年太师为何弃东宫而择陛下?北境蠢蠢欲动,十年?、二十年?,大胤风雨飘摇,却正是陛下建功立业、开疆拓土的好时机。君不闻青史之中尽杀戮,塞外于?马背争天下,我朝安平太久,若君主不能以铁血手段治国,来日战火燃到汴都之下,谁来替天子守国门?” “依臣所见,靖秋之谏恰是良机,一时骂名又如何,陛下当以此机告知四海,你与先朝不同,如此,来日引兵出关,才能免文人聒噪、绝海内非议。” 宋澜缓缓转动着手中的墨玉扳指,冷冷地道:“此言死罪。” “陛下既能在猜出陆沆之事是臣怂恿之后仍加以重用,臣便?不愿遮掩心?中所想,”常照岿然不动,“若陛下不想听这番话,何必在?叶大人方走之时便?召臣来此?陛下既能想到在皇后失势之后擢臣以遏叶大人,臣便?知陛下心?思缜密,决计不会为了这一番话治臣死罪的。” 宋澜眼皮都没抬地吩咐道:“朱雀,出宫门后赏鸩赐死。” 有两人自殿外而入,一左一右地抓着常照的双臂,将他?向殿门外拖去?,常照分毫不乱,甚至扬声笑道:“天命在?此,陛下有何可惧?” 待他?身影消失之后,刘禧才躬身凑近,果不其然听见皇帝吩咐:“你去?,赐他?一杯水酒,若他?面不改色地饮下,便将他带回来见朕。” 刘禧心?领神会地退下,宋澜拎着自己誊抄的那首《假龙吟》走到空空荡荡的窗前,他?盯着那句“莲花去国一千年”,嗤笑了一声。 “阿姐,你怎么不明白?”他自言自语地道,“万般挣扎又有何用,刺棠案之后,天命便?在?朕,不在你们所守之道了。” 秋风萧瑟,他?转身,顺手?将那首《假龙吟》搁在一侧的蜡烛上燃了。顷刻之间?,纸墨便一同灰飞烟灭,消逝在?窗前。 * 靖和年?间?的秋日便在一片愁云惨淡中过去?了,宋澜敷衍地赏了些金银,却闲置了陆氏子侄及其?门生?,隐有不许再出仕之意。众人隐隐猜测到皇帝心?思,虽多有不满,到底未敢忤逆。 于?是陆沆的丧仪办得十分简陋,所见不过十数亲故好?友,叶亭宴上堂去?拜,将自己和落薇为他?抄写的佛经赠予陆夫人,临别时却正巧遇见薛闻名上堂来拜。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