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之瞳孔剧烈震荡,全然忘了,他此番是要来与颜嫣告别。 他信念早已动摇,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就只放纵这一回。 而后,毫不犹豫地握紧了颜嫣的手。 她个子小,手也小,柔若无骨,握在手中微凉,谢砚之不敢捏太紧,怕会弄疼她。 反倒是颜嫣,几乎是使出全身力气来与谢砚之牵手。如若可以,她想将他一并带回去。 在此之前,他们也曾牵过很多次手,或是策马私奔;或是古寺避雨;又或是像端午那般防止对方走散而牵在一起。 从未像如今这般十指交扣。 夏日里的蝉鸣声最是聒噪,没完没了地趴在树上叫。 小船摇啊摇,穿过满池清荷,不知将要飘去何方。 颜嫣折下湖中心生得最饱满的那枝莲蓬,递给谢砚之,轻声道:“现在开始煲银耳莲子羹,晚上能喝到吗?” 说完,她又自顾自地道了句。 “算了,还是别白费工夫了,反正我也尝不出任何味道。” 转而笑盈盈地望着谢砚之:“你且忍一忍哦,饿了就去吃桌上的小食,我买得可多了,既有你爱吃的,也有我从前爱吃的。” 她平日就不算话少之人,今日的话更是尤其得多。 一会儿说:“你知道吗?我以前可喜欢吃东西了,就是因为小时候被饿得太多了,看见什么都想啃上两口,唯有肚子被填饱的时候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一会儿又道:“所有菜中,我最爱的是红烧肘子,因为那是我娘唯一会做的菜,或许是因为习惯,又或许是因为一吃到红烧肘子就会想起我娘。” “所以,红烧肘子成了我最爱吃的菜。” 她牵着谢砚之的手,坐在船头絮絮叨叨不停地说。 谢砚之在一旁静静倾听。 他喜欢听颜嫣说她儿时那些事,喜欢看她说那些话时神采飞扬的表情,同时也在遗憾,未能遇见那时的她。 时光在指缝间缓缓流淌,颜嫣边与谢砚之说自己儿时的事,边观察湖中他们二人的倒影。 果然,时间不多了,就连她的倒影都在一点一点变淡。 向来心细的谢砚之却不曾察觉,消失不到两个时辰的痛意卷土重来。 仿佛有一团火在他筋脉中游蹿,似要将他焚烧殆尽。 他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紧紧咬着下唇不肯松口。 满怀心事的颜嫣又怎会发现谢砚之的异常呢?就像谢砚之也不会发现颜嫣即将消失不见。 二人各怀心事,依偎在船头。 长风吹皱满湖清水,十里碧荷无人来赏。 小船晃晃悠悠,随波逐流。 正午的日头高悬在头顶,已然有些灼人。 颜嫣说累了,拉着谢砚之的手,与他并肩躺在竹编的船篷下。 小船穿过桥洞,有光自蓬顶的罅隙里洒下,星星点点的光落在他们身上。 颜嫣指着蓬顶,满目惊喜:“你快看,这像不像古诗里写的‘满船清梦压星河’。” 她看见了白日的星河,忽而压低嗓音,喃喃自语:“今晚还能再看见银河吗?” 确切来说,是还能与他一同站在这片天空之下看银河吗? 这可真是件令人感到遗憾的事,与他相识半载,却从未与他一同见过银河。 谢砚之很想告诉她,明日若是晴,今晚便能看见比春日里璀璨数倍的星河,若是阴天亦或是雨天,就什么都看不见。 可他什么都不能说,张嘴便会控制不住地呕血,便会发出让她心生怀疑的闷哼。 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在自己喜欢的姑娘面前展示出这般不堪的一面。 他在她心中的形象早就成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可不能再让她误以为他是个病入膏肓的药罐子。 她一直在为此事自责,认定是她害得他再次落入端华长公主手中。 既如此,便更不能让她知道这些事。 他若能赢得这一战,他们之间自有大把的时间。 故而,也不急于这一刻。 久久得不到答复的颜嫣扭头看了谢砚之一眼,无奈地牵起嘴角。 果然,他又睡着了。 没关系,刚好她也累了,刚好她什么都不想再说。 她撑着脑袋,侧躺在谢砚之身边,用眼睛一遍又一遍描摹少年的眉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