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嘴太监满面为难,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宇文渊背上一道冰棱划开的伤口,鲜血淋漓,宇文序连忙咬开衣袖包扎,其余一切概不理会。 那尖嘴太监自讨没趣也不觉尴尬,自顾自说得热闹,末了深深一揖:“烦请侯爷再操劳一回。” “我父亲既已捞上刺黄股,便是交了差,不负皇上恩泽。”宇文序沉声责问,“能不能活,就看各位大人的本事,与我们何干?” 尖嘴太监冷笑道:“小侯爷这话说得……” 风雪呼啸,天地间一片素白。 宇文渊青紫的手掌按上雪地,撑起僵硬的关节。 裤腿结了一层薄冰,行动间碎裂抖落,发出哗哗的响动,宇文渊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又要往冰洞去。 “父亲——”宇文序抱紧宇文渊高大而虚弱的身躯,一如幼时才学会行走的时候,“让我去!” 父子二人已多年未曾亲近。 宇文渊挣开束缚,只将绳子往宇文序手里塞。 这一去,便没了声响。 手中绳索逐渐松软,久久没有回应。 宇文序心中猛地一跳,知是不好,发了疯般将粗绳往回拖拽。虽说他臂力过人,但水下漩涡滚动,暗流翻涌,仅凭他与叁两家奴之力,实在艰难。 “你们几个来搭把手!”宇文序扭头朝一众内侍大吼,声如洪钟。 尖嘴太监谄媚一笑:“靖远侯吉人自有天相,小侯爷又何必太过忧心?” 袖手旁观。 宇文序瞪红了一双眼睛。 将绳索往手臂绕几圈,宇文序扎实马步,粗粝的绳索缠上手肘虎口,勒出一道道血痕,仿佛听见皮肉撕裂的响声。 飞雪纷纷,落上浸透鲜血的绳索,凝成一片猩红的霜。 宇文渊气息奄奄,前胸后背遍布大大小小的伤痕,浑身青紫,口鼻灌满冰冷的湖水。 右手紧抓一只刺黄股。 “可惜呀可惜,”尖嘴太监凑上前来,连连摇头,“顶好的头胎刺黄股,就这么被侯爷捏死了。” 皑皑雪原,北风呜咽。 宇文渊烧得浑身滚烫,伤口流脓。 未能捕上合适的刺黄股,太医院集结御医重新商讨对策,无暇为宇文渊诊治。 京城医馆的医师也悉数征召入宫,只留下不能看诊的医女药徒。 冠盖满京华,偏偏寻不到一个大夫。 “汪公、欧先生,里边请。”张管家迎进两名中年男子。 驿馆内,宇文序正为宇文渊守夜。 循声望去,为首之人面目端方,温文儒雅,腰间一柄龙泉宝剑。 “汪世叔。”宇文序见礼。 四更天,风雪故人来。 汪沛舟抖落满肩飞絮,抬手介绍:“这位是欧敏园,欧先生。” 江南欧家,世代行医,杏林圣手辈出。 小厮捧上一个食盒,汪沛舟拍拍宇文序肩头,嘱咐道:“云雁给你炖的灵芝老母鸡,你趁热喝几口,祛祛风寒。” 云雁…… 汪云雁…… 汪云雁是袁冲的夫人。 光华淡退,玄色龙袍不知何时变作金鳞甲,宣室殿的龙案藻井也化作一间陈设陌生的书房。 “袁大哥如今到哪处了?” 没来由的,宇文序开口询问。 汪云雁捧出一盘炙羊肉,笑道:“这不正巧了?我来时父亲收到夫君传书,说是到了宾阳,明日便能抵达京城,他还问了你景况如何。” 宇文序莫名松快:“我一切都好。” “听说昨日……”汪云雁顿了顿,半晌才道,“那妖妃把楚国国玺予你了?” 宇文序心中一凉。 他猛然记起,汪云雁已辞世数年。 —————————— 注: [1]刺黄股:即黄颡鱼,底栖性淡水鱼。 [2]弱冠:泛指男子二十左右的年纪。“冠”即帽子,指代成年,此时体犹未壮,年纪尚小,故称“弱”。古代男子20岁行冠礼,受长辈赐字,但天子、诸侯可提前到12岁。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