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后知后觉地想起, 最开始, 刘遇来林府,便是以名士之琴春雷相赠。他不论出于什么心态,确实也从没拿她只当个深闺中什么都不懂的女儿家应付了事。宋氏说刘遇当年也是个顶顶好玩、会玩、好学又会学的人, 他若只是个闲散王爷,全天下的公子哥儿加起来都不如他一半的有趣,这话实在不假。他和林徹,心性上倒像是亲兄弟似的了,原有机会当全京城最风流雅致的纨绔子弟,只是在他们眼里,江山社稷、国泰民安比斗鸡走马有趣也重要得多罢了。 她忽然觉得宫里的生活, 好像没有那么难熬了。 小年时宫宴名单上果然有宋氏, 黛玉记着刘遇的话, 私底下去谢皇后。皇后道:“小林将军给宋夫人请封了诰命, 她的品级原也应当请来宫里的, 哪里用得上这声谢字?”又道, “孰湖从我这儿要了个人走, 你可知道?” 黛玉心知便是那个乐姬了, 笑道:“可是母后身边的那个善吹笙的女孩儿?我听殿下提过。料想着这几日就该向母后开口了。” 皇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才道:“我还当时太子脸皮薄, 拿他弟弟做借口呢。既然你也知道,我也就放心了。” 黛玉一听,这是疑心她吃醋了,脸上一红, 忙道:“母后一向疼殿下,殿下哪里会跟母后客气呢?他说是帮三皇子要的,其实我也不知道,还要请母后割爱了。” 皇后倒是无所谓一个乐姬的,刘遇也成了家,他开口要,她自然乐得做人情,不过他却是要给三皇子讨的,刘巡尚未娶王妃、侧妃,做嫡母的赏两个服侍的女官恐怕都要被嘀咕,何况是乐姬?蔡嫔虽是个老实本分的,但爱子心切,也难免有想法。不过皇后心知肚明,倘若刘巡没有一点点表示,刘遇也犯不着来替他要人。故而直接让他把那乐姬领回去了,回头用什么明目安排,那就是他们兄弟间的事了。 皇家安排宫宴,排场比寻常人家自然大得多,但皇后安排起来,所花精力甚至没有黛玉从前为叔父贺寿设宴时多,宫里什么人、什么菜、什么地方都有固定的规矩,原先还有太上皇是个喜欢热闹、爱一拍脑袋自己定主意的,会有些变动,如今更是直接按旧例来就行。从御膳房到宫女太监们都熟悉得紧,半丝差错也不会错。菜色都是固定的,可不用像外头人设宴要顾忌客人的口味同忌口,甚至比起宫里人要准备什么,恐怕还是来赴宴的大臣、诰命们要准备着的东西、礼节更多。 黛玉扶着皇后站在高处,看着下面乌压压行礼的命妇们,不禁叹了口气,她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的婶娘,不由地频频往那儿打量,宋氏穿着和周围人没有多大分别的朝服,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还是从前端庄和气的模样。 皇后等她们说完了吉祥话儿,下令赐座,再赐饭。她本来也不是什么爱好热闹的人,别人的奉承话对她来说也只是听着可笑,所以这宫宴再没法像从前那样,成为各位命妇大显神通的场合。连能出席的几个贵妃、王妃都小心翼翼的。太后没有露面,只在席间派容袖来赏了忠敬王妃,但皇后并没有要开口解释她缺席的缘故的意思,其他人自然也不敢问。忠敬王妃早就听说了太后病重的传闻,倒是有些担心——他们家明年嫁女儿娶媳妇凑到一块儿去了,要是太后有个什么好歹,又要耽搁几年,但眼下没一个人开口,皇后又与太后实在说不上关系好,怕得罪皇后,到底忍下了。 皇上与臣子们歌酒正酣,后宫这席却鸦雀无声的,往常长袖善舞、能说会道的几位王妃、夫人们略说了些助兴的话儿,便也不再言语,好在皇后想起了什么,提醒了一句:“明年开了春,又是科考,又是选秀,少不得你们忙的,如今过年在家里,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又叹道,“你们家的女孩儿们,我是不担 心的,但是男孩儿们,可要争点气,都是簪缨之族,躺在老祖宗的功劳簿上吃老本可不行。先头昌平公主随老藏王来京里给先帝贺寿时设宴,最后拔得头筹的竟是个女儿家,太子回来的时候,脸都气白了。本宫劝他说,这武功不成,念书总要有点样子,到时候就看你们家的儿郎们大展身手了。” 昌平公主设的那个宴席很是轰动,最后那匹宝马的归属也是让人目瞪口呆——哪怕是林馥环的大哥得了那马,都不至于那么打席上子弟们的脸。东平、南安王府如今是没法来了,西宁王又称病,北静王妃到底年轻,只觉得皇后这话夹枪带棒的,似乎在讽刺他们这些人家,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眼珠子转了转,觉得没必要为了这事儿出头,便安安分分地坐着。 皇后见北静王妃安分,也叹了口气,想道:“我为难她做什么呢?说到底,北静王做了什么,她一个妇道人家,难道能插手?他们朝廷上的事,又与我有什么关系。”便也不再说下去了。 黛玉平日里并不大研究这些人情世故,但她天生敏感,方才皇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