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个年轻人,却对当年兴王诱导他参与皇位竞争一事,有了一丝丝明悟,午夜时分,他每每从噩梦中惊醒,都是浑身冷汗。 父亲无端自尽一事,楚王知道皇家一定是知道内情,甚至就是北京的惩罚,楚王如何能心安?那都是他犯下的错误。 兴王悄咪咪地,主动退回去两千顷土地——他更恨兴王,恨不得兴王也收到北京的一根白绫,可他要先自保。 边镇土地改革,宗室手里多出来的土地都被收回,即使是代王,也差点被降成郡王,代王一系的郡王、将军……基本都降一级,他开始害怕。 蜀王退回都江堰土地,庆成王接受妻妾制度……一项一项,都要他更害怕,怕的日不能安夜不能眠。 他害怕徐景珩的下一步计划。 他恨兴王那张阴森森的鬼脸,看透人心的阴冷。 可他没有兴王的谋算,他知道,自己斗不过兴王。 他只能进京,寻求皇上的庇护。 楚王跟着领路的宫人,一路目不斜视地行走,一颗心居然平静下来。 天气炎热、大地蒸笼一般,所有人都想方设法地躲避大太阳,整个西山湖光山色,一望渺瀚,豹房里头是春天般的清凉。 豹房里上朝的大殿,类似奉天殿的规格。前有宽阔的平台,是为丹陛。丹陛上陈设日晷、嘉量,铜龟、铜鹤,铜鼎十八座……殿下三层汉白玉石雕基座,周围环以白玉栏杆,栏杆下是排水用的石雕龙头,千龙吐水,蔚为壮观。 楚王想象着大殿内应有的样子,有云龙云凤望柱一千四百根,以巨大的石料雕刻有蟠龙,衬托以海浪和流云的“御路”,有奶粉金漆木柱和精致的蟠龙藻井,富丽堂皇。 楚王记得,永乐皇帝修建紫禁城,北京西南郊房山的大石窝和门头沟的青白口,一块石料的开采,动用一万多名民工和六千多名士兵。 数万名民工,在运送石料的道路两旁,修路填坑。每隔一里掘一口井,在隆冬严寒滴水成冰的日子,从井里汲水泼成冰道——二万民工一千多头骡子,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运到京城……都被安放在紫禁城中轴线的御道上。 这就是皇权。 楚王路过前面大殿,穿花拂柳、穿过一道道门,来到一个院落,知道这里应该是类似乾清宫的地位,呼吸都轻的听不见。 传说中的乾清宫,门口的丹陛石为一整块汉白玉,长方形的四角刻有凤凰纹;中心为八边形,八边形正中为浮雕凸出的蟠龙,蟠龙蛰伏在地而未升天,盘曲环绕,周边则环绕着三角形、四边形的格框,内有神兽…… 可是此刻,他眼前的丹陛,只是一块朴素无华的青色石头,两侧的台阶也好像只是普通人家用来走路的台阶,而不是那代表皇权威严,只有文武百官才能行走的官位…… 司礼监大太监张佐,肥胖的身躯,忠厚的白净面容,一身大红蟒服,制如曳撒,绣蟒于左右,系以鸾带,亲切地等候在丹陛上,见到他躬身行礼,声音尖细中透着热情。 “王爷,请随咱家来。” 楚王心里一凛,哪里敢托大? “多谢张公公。”楚王声音肃然,极力透出自己的本分。张佐脸上的笑容更大,张佐就喜欢知情知趣的人。 楚王提起脚步,一步一步走在左侧台阶上,一步一步地靠近,他要见的皇上。 皇上年幼,人坐在偌大的高背宝座上,脚还悬在地面上,楚王只看到一双红色千层软缎童靴,靴子上的纹路看不清,就知道各色宝石推积,宝光璀璨,晃花人眼。 楚王一撩袍子,恭恭敬敬地三跪九叩:“宗室朱显榕,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眼睛微微睁开。 楚王大约二十岁,面容清秀,身形单薄,一身赤色亲王袍服,盘领窄袖,前后及两肩各有金织蟠龙一;玉带黑靴,乌纱翼善冠的两个小翅膀的脚,俯垂向前,行礼的动作恭恭敬敬,人也是恭恭敬敬。 “楚王平身。”皇上开口,“赐座。”张佐立马搬来一个绣墩,楚王谢恩起身:“臣谢皇上赐座。”屁股坐一个绣墩的边儿,眼睛低垂,还是没敢看皇上。 皇上不明白楚王缘何这般怕他,皇上时间“宝贵”,咳咳,紧张。皇上快速地按照套路开始。 “楚王一路进京,顺利否?”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