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我初继位时,家国尚且动荡,此时人心不安,不宜大动干戈,便让尚书代管国政,梳理吏治,事实也证明,尚书有王佐之材,如今大江南北,谁不知你爱惜民力、有武侯之才德……” 好话谁都爱听,听着皇帝陛下历数了他的这几年政绩,萧衍神色微缓。 萧君泽数了一会,感觉没什么可以再数的了,这才正色道:“如今朝局已稳,也当有些大改动了。” 萧衍和谢澜同时在他面前坐定,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萧君泽根本没想南朝能有大好,在他心里,南朝这种腐朽的王朝就该被更优秀的政体给清除掉:“自衣冠南渡以来,南朝更迭繁多,士族离散,首先,当以邀请各士族,修订‘黄册’,免得冒领家谱之人,玷污了清流之风。” 谢家出生的谢澜还没有什么变化,萧衍的面容却是有些扭曲:“陛下莫不是太过疲惫,如今士族庶族之间敌意甚重,您不想着弥合分歧,还要火上浇油?” 萧君泽微笑道:“尚书莫急,将士族分为九等,禁他们高取低嫁,真的是为他们好么?” 萧衍神色一凝,立刻道:“这不是安稳之道啊!” 士族越高,圈子越窄,人少了,想觅得佳偶就不容易,而且下层士族进不了上屋,便会想尽办法把上层掀下马来。 萧君泽继续道:“再者,官吏选拔,可以用策试,混合官荫,这其中的道理,你难道还不会操作么?” 萧衍轻嘶一声,心说这陛下也太阴狠了些,这是在煽动士族相争啊,于是皱眉道:“如此,于国何益?” “固定削减一些士族,放庶族上位,才是正道啊,”萧君泽苦口婆心地道,“否则,您也为官多年,岂会不知?” 流动啊,上下流动才能让朝局有稳定性。 萧衍沉默片刻,又问道:“此计虽然可行,但却不难看穿,到时士族反对,又当如何?” “反对是因为利益不够,”萧君泽悠然道,“那便给他们好处,如今朝廷各地,税收艰难,依我看,每州每地,每年都按一定比例,上缴税收,而不是全然收用,留下部分,给各地兴修水利,设常平仓备灾,你看如何?” 萧衍更加沉默了:“您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税收之权,想发下去容易,想收回来,可就难了,一但国库度用不足,便是动摇根基的大事,各州有了郡兵,一个不慎,就是汉末那样的三国之乱。 “那又如何呢?”萧君泽幽幽一叹,“堂兄你不是不知,自晋以来,朝廷换帝王如换衣衫,纵然有位明君能安稳一时,等到新帝继位,便又是一番大乱,血洗前朝,若有违者,哪位能有个好下场?” 萧衍自然也知此理:“但如此行事,你这皇帝,与傀儡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啊,咱们要从根源入手,”萧君泽道,“让各家士族论法筑法,必然是最适合他们的法,到时王权虽然薄,他们却必然会巩固王权,因为不会有比萧氏更好的帝王,给他们这么好的家国了。” 萧衍难以理解:“这不合理,为人君者,当一言九鼎,天子之怒,血溅千里,若不如此,何以维持朝廷威严?” 萧君泽笑道:“堂兄说笑了,自司马昭当街杀死魏帝曹髦后,这帝王乃上天之子的神话,又有谁人当真,不还是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再说了,这天下已然如此,又能再乱到哪去?” 萧衍当然也知道这理,但他的想法是:“便没有别的办法,再把天子的威严树立了么?” “当然有,君权既然不可天授,为何不可民授?”萧君泽正色道,“以孟子民贵君轻之道,由天下人选天下之主,难道不比天授更合理么?” “可由民而授,也会由民而取!”萧衍寒声道。 “那堂兄想想,陈胜吴广也好,张角孙恩也罢,甚至刘裕与太祖,哪朝哪代,不是由民而取的呢?” “……”萧衍沉默。 萧君泽喝下茶水,他知道,已经把最大的障碍,说服了。 如果萧衍是梁武帝,听到自己这话,没别的选择,肯定是立刻杀了,将听到这些暴论的也全数清空,但他如今是尚书令,是士族宗王的一员,这些改变,对他的利益,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终于,他长长一叹:“一个襄阳,已经不够你玩闹了么,生生要把南朝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