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被誉为中原第一人的“散人”宁道奇嘴角逸出一丝笑意,仍凝神注视手中垂丝,忽然面露喜色,像小孩子得到宝物般嚷道:“上钩啦!” 鱼竿上提,钓到的鱼肯定重达数十斤,整条鱼竿竟吃不住牵力的弯曲起来,看得沈牧目瞪口呆,心想又会这么巧的,是否因自己脚头好,屁股尚未坐稳即有大鱼上钩。 宁道奇脚旁的鱼篓仍是空空如也,这显然是宁道奇钓到的首尾大鱼,不过若此鱼确如钓竿呈示的重量,保证塞不进小鱼篓去。 钓丝缓缓离水,赫然竟是空丝,没半个钩子。 沈牧骇然瞧着仍是给扯得弯曲的鱼竿,浑身发麻,背脊直冒凉气。 鱼丝在半空荡来荡去,宁道奇就真的钓到大鱼般一把揪着,手中还呈示出大鱼挣扎,快要脱钩,鱼身湿滑难抓的动作景像,全无半点做作,真实至令沈牧怀疑是否确有尾无形的鱼,给钩在无形的钩子上。 一番工夫后,宁道奇终把无形的鱼解下,钓竿回复本状,宁道奇熟练的把“鱼”放进鱼篓去,封以篓盖,然后朝沈牧瞧来。 沈牧从未见过这样的一对眼睛。 对方是一对与世无争的眼神,瞧着它们,就像看到与这尘俗全没关系的另一天地去,仿佛能永久地保持在某一神秘莫测的层次里,当中又蕴含一股庞大无匹的力量,从容飘逸的目光透出坦率、真诚,至乎带点童真的味道。配合他古雅修长的面容,有种超乎凡世的魅力。 他倏然轻拍脚旁的竹篓,露出垂钓得鱼的满意微笑,仰首望天,柔声道:“看!星空多么美丽,在人世间不可能的,在星宿间将变成可能。” 沈牧随他仰观壮丽的夜空,坐下小舟在浩荡的河面随波起伏,点头道:“今晚的星空确是异乎寻常的动人。” 心忖若看的人是徐子陵,必可点出每颗亮星的名字,或星属何宿。 宁道奇仍目注星空,油然自若道:“少帅听过‘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的故事吗?” 沈牧知他想点化自己,苦笑道:“请恕小子愚昧无知,从未听过这么一则寓言。” 虽是各处敌对立场,但对这近百年来最超卓的大宗师,他仍是打心底生出仰慕之情,故虚心问道。 宁道奇的目光再回到他身上,温文尔雅的微微一笑,道:“有一处小泉干涸了,鱼儿都给困在旱池上,只能互相吹着湿气,互相以唾沫滋润,其中虽见真情,但怎及得上各自在茫茫大湖中自由自在的任意遨游?” 沈牧虎躯一震,姜是老的辣,更何况是这道家至高无上,智慧深广的大宗师。 而这番话更是沈牧目下处境最精彩的写照,他虽未至困于旱泉,但亦距此不远,在大唐军的威胁下,只能与王世充等相濡以沫,更不幸是其中还欠缺真情。 目光落在宁道奇脚旁的鱼篓上,沉声道:“前辈钓鱼,始有得鱼之乐,而篓中实在无鱼,却不减钓鱼妙趣。可知得鱼失鱼,全在乎寸心之间,既是如此,何用计较旱湿得失?” 宁道奇讶道:“何处有鱼?” 以沈牧的才思敏捷,雄辩滔滔,亦要为之语塞,宁道奇一句“何处有鱼”,充满机锋禅理,发人深省。 沈牧感到斗志被大幅削弱。 宁道奇又露出充满童真意趣的动人笑容,循循善诱地柔声道:“以前天下有三神,南为南帝,北为北君,中央之神名浑沌,待南帝北君极厚,于是南帝北君聚在一起商议报恩之法,想出人皆有七窍,以作视、听、饮食和呼吸,于是为浑沌每天凿一孔,七日后浑沌开七窍而亡。少帅能否从此事领会到什么道理?” 沈牧叹道:“小子明白前辈是要开导我,要小子顺乎自然行事,不过人各有志,前辈感到自然不过的事,小子却另有不同看法,如斯奈何。” 宁道奇发出一阵长笑声,摇头叹道:“看着你就像看着年轻时的自己,从不肯屈服于权威,不肯拘于成法,少帅是否有耐性再听老夫最后一则故事?” 沈牧脊肩一挺,双目神光电闪,态度仍是那么谦虚恭敬,点头道:“请前辈指点。” 宁道奇悠闲自若道:“古时有甲乙两君,一道放羊,结果走失了羊。问甲干吗失羊,甲答是忙于读书;问乙为何失羊,原来去了赌博。他们做的事截然不同,结果却全无分别,都失掉放牧的羊。” 沈牧迎上宁道奇充满智慧的眼神,心中翻起滔天巨浪,宁道奇这则故事确命中他要害。 一直以来,他均感到自己争天下的动机与别不同,这亦是支持他向此理想迈进的原动力,而宁道奇却借这故事生动的描述出对一种行为的判断,只能从结果去看,并暗指他的行为可能会为天下带来灾难性的结果。 两人互相对视,宁道奇仍是那副与世无争,清净无为的仙姿逸态,沈牧的目光则变得像刀刃般明透锋利。 宁道奇好话说尽,如沈牧不肯回头是岸,势将是动手见真章之局。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