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有些慌了阵脚。 现下,她等同于是被陆之昀禁锢在了一个狭小而逼仄的空间内。 她想从这伞底下逃出去,可是脚底却突然打了个滑。 美人儿浓密的乌发上,垂带被系得有些松垮,故而便腾出了一手,又想去将其扶正。 这举动,更是让沈沅呈着往后倾倒的态势,她不禁低呼了一声。 正当她以为自己就要沿着这石桥的条石踏步滚下去时,便听见了“乓——”地一声。 正此时。 陆之昀已将手中的油纸伞丢在了一侧,亦及时伸出了结实虬劲的长臂,一把搂护住了沈沅的腰肢,并将她往身前带了过去。 他身上冷冽的气息陡然拂过了沈沅的发顶,亦将身形单薄纤瘦的她锢得严严实实,没让她从这桥上摔下去。 陆之昀是行伍出身,那宽厚且微粝的手拢着沈沅不堪一握的杨柳腰时,似是只要稍稍用些力气,便能将其猝然折断。 沈沅巴掌大的芙蓉面登时变得霎白。 眼下她终于在桥上站稳,心中却还是惊魂未定。 “莽撞。” 沈沅正失着神,陆之昀却不咸不淡地说了这两个字。 话落,他亦稍松开了她些,沈沅便寻机从他宽阔的怀里钻了出来。 她赧然地垂下了眉眼,边敛饬着衣物,边故作镇定地问道:“陆大人怎么也来扬州了?” 沈沅倒是对陆之昀突然提起唐禹霖的事没过多怀疑。 毕竟她知道,陆之昀是个疑心重的人。 在她蓄意想要靠近他时,他应该便已命人将她的底细都摸清楚了。 她未去京城前,无论是扬州的盐商,还是地方官员,都知道唐家的大少爷,是要娶他沈家表妹做妻子的。 陆之昀没有回复沈沅,只语气颇沉地问她:“你一姑娘家,穿着男装到小秦淮逛窑子,就不怕被你舅舅知道吗?” 沈沅听罢这话,精致的含烟眉却是蹙了几分,只柔声反驳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与陆大人无关。” 陆之昀听罢,却只眸色深沉地定定看她。 这种充斥着审视的目光,让人倍感压迫。 他越是这般沉默,就越是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仿若正酝酿着什么阴谋,随时都会突然给人重重一击。 故而沈沅下意识地,便又往后退了几步,直到退无可退,方才将将站定。 今日他穿了身上衣下裳的荼白深衣,瞧着比他穿庄重的官服时,更显了几分年轻。 陆之昀既是提起了舅舅唐文彬,又是这副儒雅的文人装扮站在了扬州的烟雨下,不由得便让沈沅想起了当年的往事—— 那年沈沅同舅母罗氏闹了矛盾,一气之下便收拾了行囊,偷偷从唐府溜了出去,想要自己乘船去京师。 而她想去京师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父亲沈弘量在那儿做官,而是她一直都想见见,那位低调淡泊的修书大师——云致鹭。 沈沅八岁那年,便与唐禹霖一起去梅花书院同袁鹜先生治学。 袁鹜那时便总提起云致鹭这个人,说此人在京中有一个藏有万卷古籍的藏书阁。 此阁亦被命名为藏云阁。 而云致鹭不仅是个藏书大家,还曾在短短三年的功夫里倾尽心血,不仅修复了大量的古籍,还为每一本古籍都做了大量的批注。 他提笔写下的集解、章句和正义都极为精妙,且极富深刻的见解。 在袁鹜的心中,云致鹭便是比皇帝亲封的大学士还要博学的人,可谓是鸿儒大家。 沈沅总听袁先生提起这个人,便也对云致鹭产生了好奇。 久而久之,这种好奇就转变成了一种倾慕。 虽然那时沈沅的年纪只有十岁,还不懂什么叫男女情爱。 但是现下想来,这位她从未见过面的云阁主,却是唯一使她动过少女情思的男人。 当时她还未来得及跑到扬州的城门口,便逢上了大雨,只得暂时在附近茶肆的廊下避雨。 陆之昀时年在扬州任巡盐御史,那日正巧,他也同通判在此避雨。 沈沅原本正抱着行李,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陆之昀和那通判的谈话。 可当她一听到那通判提起,陆之昀来自京城时,她便大着胆子走向前去,问陆之昀道:“这位大人,您认识京中藏云阁的阁主…云致鹭先生吗?” 沈沅记忆中的陆之昀,身量高大颀长,面庞亦是英俊无俦。 可他的气质却极为矛盾复杂。 陆之昀那时刚过加冠之龄,便给人一种城府极深,内敛又严肃的强势感。M.COmiC5.COm